魏吉也带了思忖之色,对冯啸道:“你的意思是,沈琮囚禁了那么多药人,其实,圣上并不知情,他也不敢让圣上晓得?可是,他不是圣上跟前最得宠的御医么?而且那日,我在剖尸秘所撞见的,是个内侍官,没胡子,那嗓门,一听就是阉人。”
“只看清没胡子,五官没看清?”冯啸问。
魏吉摇头:“那日天已晚,真瞧不分明。后来我逃命到你们冯府附近,遇到你的时候,不是都已快戌时了嘛。”
冯啸盯着他道:“钱州城里,还有一处地方,是用阉人内侍的。”
魏吉反应过来:“永平公主府?”
“嗯。”
“不应该啊,”魏吉又陷入疑惑道,“永平公主才二十七八岁,怎地会对返老还童如此执念?而且,她不是要和亲西羌了吗,沈琮又不会一起去。”
冯啸咂摸着魏吉的最后那句,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但她目下,更心忧那些深陷地狱的女子。
光是听魏吉叙述,她的拳头都硬了。
冯啸于是将思路拉了回来:“魏吉,沈琮是不是与永平公主交好,我们不要猜了。当务之急,是去揭露沈琮,你才不必四处躲藏,更要紧的是,不会有更多无依无靠的女子被戕害。”
“你,你要拉我去大理寺告状?”魏吉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可是,沈琮,他在钱州都快十年了,又是圣上宠信的红人,根基那么深!春天的时候,大理寺卿的母亲长了褥疮,还是沈琮刮肉敷药,给治好的。要是大理寺给他通风报信,他定会将那些还半死不活的药人,都弄死,然后声称,她们乃是买回来的死尸,自己是在精研封诊之术,详知人身构造,让医术更精进。”
封诊,世间医术的一支,通过剖尸,习知人体结构。他们与衙门的仵作不同,后者验尸是为了帮助衙门查案,而封诊道的医家,发现死因只是为了更好地给活人看病。
封诊术,原本在儒家“身体发肤受于父母不可损”的教诲下,已被世人唾弃,杏林医家不敢沾手。
倒是女帝刘昭,武将出身,又因杀夫上位而当的皇帝,对许多世俗教条都不放在眼里,甚至刻意反其道而行之,在国朝上下,给封诊术开禁。
故而,沈琮既然有医官身份,别宅里就算突然抬出死尸,也比寻常人要好解释得多。
魏吉急着补充道:“沈琮多半还会栽赃于我,说我急于学封诊、剖人尸、求得医术涨功,好在日常给贵胄们行医时,更快地讨得他们欢欣,被师父斥责人气浮躁后,就怀恨在心,故意构陷师父。”
冯啸由着魏吉情绪激动地絮叨一通。
他如此细致地去预想可能发生的对质,至少说明,他不再回避去面对这件事了。
魏吉一股脑地发泄完,冯啸的神色,反倒比方才乍听恶行时,平静了不少。
一如当初在庐山、为救被困女娃而想计策时的模样。
“魏吉,我们不去大理寺。”冯啸很快开口道。
“啊?那我们去何处举告沈琮?”
“直接去圣上御前举告。而且,不是我们,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