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核带的风，是冷的。
不是烬土域那种带着沙砾的燥热，而是一种渗透骨髓的寒意，像是无数细碎的冰针，顺着毛孔往骨头缝里钻。凌尘裹紧了身上那件从王虎尸体上扒下来的粗麻外套——虽然上面还沾着血渍和尘土，却比他原来那件满是破洞的褂子暖和多了。
他已经在无核带边缘走了三天。
三天前，他目送苏沐月引开追兵后，便一头扎进了这片传说中的“死寂之地”。起初他还担心会遇到危险，可走了半天，连只飞鸟都没见到。无核带的土地是灰黑色的，像是被烧过的灰烬，寸草不生，只有一些奇形怪状的黑色岩石，突兀地立在荒原上，影子被惨白的月光拉得老长，像一个个扭曲的鬼影。
最奇怪的是源核能量。
在烬土域，哪怕是废核坑，空气中也漂浮着稀薄的源核能量，只是大多驳杂不堪。可在这里，他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源核波动，仿佛整个世界的能量都被抽干了。体内的烬能也变得萎靡不振，那团黑色的小火苗缩成了指甲盖大小，在胸腔里有气无力地跳动着，连带着他的力气都像是被削弱了大半。
“苏沐月说，无核带会压制源核能量，原来连烬能也受影响……”凌尘揉了揉发沉的太阳穴，口干舌燥。
他的水囊早就空了。无核带里没有河流，没有湖泊，甚至连凝结的露水都带着一股苦涩的铁锈味，根本不能喝。再找不到水源，他恐怕撑不过明天。
他靠在一块黑色的岩石上休息，掏出苏沐月给的那枚黑色令牌。令牌入手冰凉，上面的花纹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那是一颗被锁链缠绕的心脏，锁链的每一节上都刻着极小的符文，他一个也不认识。
“万核谷……绿萝……”他低声念着，指尖摩挲着令牌上的花纹，“这令牌，到底有什么用？”
就在这时，眼角的灼热感突然又冒了出来。
凌尘心中一动，立刻集中精神。视野中的世界再次蒙上了那层淡淡的红光，周围的黑色岩石在他眼中显露出不同的形态——他看到岩石内部也有微弱的光团，只是这些光团比废核坑里的残核还要黯淡，像是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而在这些光团的周围，缠绕着大量灰色的雾气，那些雾气里，似乎有无数细小的影子在蠕动。
“这是……无核带的源核？”他皱眉。
苏沐月说无核带是“无法修炼的死寂之地”，可在噬核之眼的注视下，这里明明也有“源核”，只是形态和他见过的都不同。
他试着调动体内的烬能，想看看能不能像吞噬废核碎片那样，吸收这些岩石里的能量。可刚一动念，胸腔里的黑火就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极其厌恶的东西，不仅没有向外延伸，反而缩回了核心，让他一阵气血翻涌。
“不行吗？”凌尘有些失望，收回了目光。
就在他准备放下令牌继续赶路时，一阵极轻微的“窸窣”声从身后传来。
凌尘猛地转身，握紧了拳头，体内的烬能瞬间提至巅峰。虽然在无核带里烬能被压制，但真遇到危险，这是他唯一的依仗。
月光下，十几步外的一块岩石后面，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那是一只奇怪的生物，长得像只放大了的老鼠，却有三条腿，尾巴像根鞭子，末端拖着一块暗淡的源核碎片。它的眼睛很大，黑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光泽，正死死地盯着凌尘手里的令牌。
“虚核兽？”
凌尘想起了苏沐月提过的名字。她说无核带里有“虚核生物”，由纯粹的意识构成，以源核能量的“记忆”为食。这只三眼鼠，难道就是虚核生物？
三眼鼠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向前挪了几步，鼻子嗅了嗅，目光始终没离开那枚黑色令牌。
凌尘没有动。他能感觉到，这只三眼鼠的实力很弱，体内的源核光团比王虎的还要黯淡，就算不用烬能，他也能对付。但他更想知道，这只虚核兽为什么会盯着令牌。
三眼鼠见他没有攻击，胆子大了些，又往前挪了几步，突然抬起头，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
“吱——！”
随着嘶鸣，它尾巴上的源核碎片突然亮起一道微弱的绿光，周围的灰色雾气像是被吸引了一样，朝着它汇聚过来。
凌尘的噬核之眼自动开启，他看到那些灰色雾气里的细小影子，其实是无数破碎的意识片段——有修士修炼的画面，有野兽厮杀的场景，还有一些模糊的人脸在哭泣、狂笑。这些都是源核能量残留的“记忆”。
而三眼鼠尾巴上的源核碎片，正在吸收这些记忆，它体内的光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明亮了一丝。
“原来如此，”凌尘恍然大悟，“虚核生物真的以源核记忆为食。”
就在这时，三眼鼠突然猛地冲向凌尘，目标直指他手里的令牌。它的速度极快，三条腿在地面上交替，带出一串残影。
凌尘早有准备，侧身避开，同时伸手一抓，精准地扣住了三眼鼠的后颈。
“吱吱！”三眼鼠剧烈地挣扎起来，尾巴上的源核碎片狠狠抽向他的手腕。
凌尘手一紧，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这只虚核兽的身体不像普通生物那样有血肉，更像是由凝固的雾气构成，带着一种虚无的质感。
“别动。”他低喝一声，将三眼鼠提了起来。
三眼鼠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挣扎的幅度变小了，只是依旧用那双无神的眼睛盯着令牌，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声。
凌尘看着它尾巴上的源核碎片，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举起令牌，凑到三眼鼠面前：“你想要这个？”
三眼鼠的身体明显一僵，喉咙里发出急切的“咕噜”声，像是在点头。
“这令牌上，有源核记忆？”凌尘皱眉。苏沐月给的令牌，难道不只是信物，还藏着别的东西？
他试着将令牌往三眼鼠面前递了递。就在令牌距离三眼鼠不到半尺时，令牌上的锁链花纹突然亮起，一道黑色的细线从花纹中射出，缠上了三眼鼠尾巴上的源核碎片。
“吱——！”
三眼鼠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尾巴上的源核碎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枯萎，最后“啪”的一声碎裂开来。
而令牌上的锁链花纹，却变得更加清晰了，甚至能看到锁链上的纹路在缓缓流动，像是活了过来。
三眼鼠的身体迅速变得透明，眼中的黑色瞳孔渐渐消散，最后化为一缕灰色的雾气，融入了周围的空气中。
凌尘握着令牌，心中震惊。
这令牌，竟然能吸收虚核生物的源核碎片？
他再次看向令牌，噬核之眼全力运转。这一次，他清晰地“看”到令牌内部，藏着一团极其微弱的金色光团，光团里包裹着一段模糊的记忆碎片——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森林，森林里长满了散发着荧光的植物，一个穿着绿色长裙的少女，正坐在一棵巨大的树下，手里拿着一枚和他手中一模一样的令牌。
“绿萝……”凌尘脱口而出。
这一定是苏沐月说的那个绿萝！
看来这令牌不仅是信物，还藏着万核谷的位置记忆，甚至能通过吸收虚核生物的源核来激活更多信息。
就在他思索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咆哮。
那咆哮声不似兽吼，也不似人声，更像是某种金属摩擦的声音，沉闷而压抑，让整个无核带的地面都微微震动起来。
凌尘脸色一变，立刻将令牌收好，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月光下，地平线尽头，出现了一团巨大的黑影，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他这边移动。那黑影的体型庞大，足有十几丈高，像是一座移动的小山，每一步落下，都能踩碎大片的黑色岩石，发出“咔嚓”的脆响。
“那是什么？”
凌尘的噬核之眼自动开启，看清了那黑影的真面目——那是一只由无数源核碎片堆砌而成的怪物，身体像是一块巨大的岩石，表面镶嵌着成千上万块大小不一的残核，有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甚至还有金色的。这些残核在不断地蠕动、融合，发出“滋滋”的声响，怪物的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一个巨大的窟窿，里面燃烧着一团灰色的火焰。
“源核聚合体？”
凌尘想起了苏沐月的话，无核带里有“跨世界生物”，这难道就是其中一种？
怪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咆哮着加快了速度，窟窿里的灰色火焰猛地暴涨，朝着他喷射出一道灰色的光束。
凌尘瞳孔骤缩，那光束里蕴含着极其混乱的源核能量，其中夹杂着无数破碎的意识，让他体内的烬能都开始躁动不安。
他不敢硬接，转身就跑。
“轰！”
灰色光束落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炸开一团灰色的冲击波，地面被掀翻，黑色的岩石化为粉末，散落在空气中，变成了更多的灰色雾气。
“好强！”凌尘心有余悸。这怪物的实力，远超之前遇到的任何敌人，哪怕在无核带被压制，也不是现在的他能对付的。
他拼尽全力奔跑，不敢回头。耳边是怪物越来越近的咆哮声和脚步声，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强烈，仿佛随时会裂开。
体内的烬能在快速消耗，无核带的压制加上剧烈运动，让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肺部像是要炸开一样。
“必须想办法甩掉它！”
凌尘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片石林上。那片石林由无数根高耸的黑色石柱组成，石柱之间的缝隙狭窄，或许能利用地形摆脱怪物。
他立刻改变方向，朝着石林冲去。
身后的怪物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咆哮着喷出更多的灰色光束，轰击在石林边缘的石柱上。
“轰隆！”
几根粗壮的石柱被拦腰炸断，碎石飞溅，挡住了凌尘的去路。
凌尘猛地一个急刹车，险之又险地避开一块飞射而来的巨石，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有一道狭窄的石缝，仅容一人通过。
他没有犹豫，侧身钻进了石缝。
石缝里漆黑一片，只能容他勉强侧身移动，周围的石壁冰冷刺骨，上面布满了细小的源核碎片，像是镶嵌在石头里的星星。
刚钻进石缝没几步，身后就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显然那只源核聚合体也追到了石林，正在疯狂地撞击石柱。
凌尘不敢停留，加快速度向石缝深处移动。
越往深处走，石缝越窄，最后几乎要贴在身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能感觉到，周围的灰色雾气越来越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某种植物的花香，与无核带的死寂格格不入。
突然，脚下一空。
凌尘惊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朝着下方坠落。
他感觉自己穿过了一层薄薄的屏障，周围的灰色雾气瞬间消散，身体也不再受到无核带的压制，体内的烬能像是挣脱了束缚，开始活跃起来。
“砰！”
他重重地摔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草叶上带着晶莹的露珠，沾湿了他的衣服。
凌尘愣了一下，猛地抬头。
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
他身处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里，洞顶悬挂着无数发光的钟乳石，散发着柔和的蓝绿色光芒，将整个溶洞照得如同幻境。地面上长满了绿色的青草，草丛中点缀着五颜六色的小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一条清澈的小溪从溶洞深处流淌出来，溪水叮咚作响，水面上漂浮着发光的莲叶。
这……这是无核带？
他明明在无核带的石林里坠落，怎么会来到这样一个生机勃勃的地方？
“你是谁？”
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警惕。
凌尘循声望去，只见小溪边的一块光滑的石头上，坐着一个少女。
少女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绿色的短裙，裙摆上绣着叶子的图案，裸露的胳膊和小腿上覆盖着细小的绿色鳞片，在钟乳石的光芒下泛着微光。她的头发是浅绿色的，像刚抽芽的柳枝，眼睛很大，瞳孔是深绿色的，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少女的身边，卧着一只雪白的小兽，长得像只狐狸，却有九条尾巴，此刻正警惕地盯着他，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
“我……我叫凌尘。”凌尘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我不小心掉进这里的。”
少女歪了歪头，浅绿色的头发滑落肩头：“你是从无核带进来的？”
“嗯。”凌尘点头，“外面有只源核聚合体在追我。”
“源核聚合体？”少女皱起眉头，“它们很少离开‘碎核渊’的，怎么会跑到石林来？”
“碎核渊？”凌尘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就是无核带中心的深渊，那里堆满了上古大战留下的源核残骸，是源核聚合体的巢穴。”少女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着他，“你是顺炼者？不对……你身上没有源核波动，反而有股很奇怪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