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行途中,他将能想到的要紧事尽数录于册中。
倒不担心记忆消退,只是笔墨梳理间,常能察觉疏漏之处。
譬如慌乱间竟忘了向琪琪讨回床底藏书,转念又释然——若课程与「前世」无二,首月原也用不上那些典籍。
必是那巫妖最后所施之术!
问题在于,他全然不识得那道咒法。
寻常咒诀皆以古篆文为基,他虽造诣不深,也能听个大概。
可那巫妖所用,分明是另一种晦涩语言。
幸而记性绝佳,他将音节逐个摹写下来。
料想以初境术士的权限,断无可能直接查到这等禁术,但至少能在天衍阁藏书楼先辨明语种……
另一条线索便是张明远此人。
那少年竟能与巫妖周旋数刻——那可是千年道行的老怪物!
纵使对方未尽全力,也足见其修为深不可测。
林昭然暗自估量,张明远至少有三境术士实力,甚或更高。
如此人物,为何蛰伏于天衍阁作寻常学子?
其中必有蹊跷。
但在查明真相前,他断不会贸然接触——谁知道会不会触发「知晓秘密者必死」的杀局。
面对这位张氏少主,须得如履薄冰。
「啪」地合上笔记,他烦躁地抓乱额发。
无论从哪个角度思量,这境况都荒谬绝伦。
究竟是预见未来,还是癔症发作?
两种可能都令人不寒而栗。
以他如今修为,独自应对这般诡事着实勉强,可若求助他人,不是被当作失心疯,便是遭暗卫拘去拷问……
索性明日再议。
此事实在太过吊诡,合该静卧存神,从长计议。
「敢问此处可有人坐?」
林昭然抬眼细看来人,片刻便忆起这是上次停靠落霞镇时,那个不请自入的翠衫少女。
上回她可没这般知礼——慢着,既她在此,那四个聒噪丫头怕是也要接踵而至。
「请便。」他突地起身,「正巧我要离开。」
说完,他迅速抓起行李,去寻找另一个舱室,留下那女孩独自面对即将到来的“命运”。
能预知麻烦避而远之,这「未来记忆」倒也不算全无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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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小强!」
门板震响如擂鼓,陶晚晴的嗓门穿透力十足:「给姑奶奶开门!晓得你在里头!」
林昭然裹着被子翻了个身,迷蒙间抓过案头刻漏——竟已日上三竿。
怪哉,明明记得自枢纽站直奔宗门后倒头就睡,怎会酣眠至此?
看来死而复生又溯回光阴,着实耗神费力。
砰砰砰砰砰!
「来了!」他赤足踏地怒吼,「再敲就拆了你那双铁掌!」
门外击打声反倒更欢。
他胡乱套上外衫,阴沉着脸拽开房门——
「磨蹭什么!」陶晚晴直接无视他杀人般的目光,「活像闺阁小姐梳妆似的!」
「补觉。」他咬牙迸出二字。
「当真?」
「嗯。」
「可——」
「乏得很。」他侧身让出通道,「要进便进,哪来许多废话。」
待陶晚晴风风火火闯进屋,林昭然闭目凝神片刻。
按「前世」记忆,自他拒绝同探地宫后,这姑娘便再未登门——所谓同窗之谊,不过如此。
转念又想,自己又何尝记挂过她?倒也无需苛责。
此番他更无暇陪她胡闹,既要追查逆时之谜,又存着与「前世」相同的顾虑。
打发她的过程竟比预想顺利,不过个把时辰,那袭红衣便悻悻离去。
他径直往藏书楼去,途经糕饼铺子胡乱塞了两块桂花酥充饥。
楼中皓首穷经三日,所求不过二者:溯时之术的蛛丝马迹,与巫妖咒言的真身。
结果令人丧气。
溯时之术既被视作虚妄,自然无专论可考。
偶有只言片语散见杂籍,拼凑整月也不过些「光阴如箭不可逆」的老生常谈。
至于那晦涩咒文,连属何种语言都未能辨明,遑论破译。
待到执事弟子眼神渐异,他只得罢手。
看来唯有待开课后,从张明远处套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