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安,兄长!」欢快到恼人的嗓音自他头顶炸响,「晨安晨安晨安!!!」
他怔怔盯着林琪琪,试图拼凑记忆碎片。
最后所见分明是那巫妖朝他与张明远掷出咒术,而后万物归寂。
目光急扫过熟悉的家居陈设,心头疑云骤起——此处竟是栖云镇旧居。
不合常理。
纵然庆幸死里逃生,也该在医馆苏醒才是。
何况经历那般凶险,小妹断不会如此没心没肺……更诡异的是,此情此景竟透着毛骨悚然的熟稔。
「琪琪?」
「嗯?」
「今夕何日?」他问得艰涩,已预感到答案可怖。
「木曜日呀。」
他拧眉:「我问历法。」
「初轸日。你不是今日要返阁么?可别说忘了。」林琪琪边说边将细瘦食指精准戳进他肋间。
林昭然吃痛挥开她的手,倒抽凉气。
「自然记得!」他厉声喝止,又蓦然语塞。
该从何说起?连他自己也如坠云雾。
静默片刻,他忽然道:「且先从我身上下去。」
不待林琪琪应答,林昭然已掀被而起,顺手将小妹掀落床榻。
他目光如刀细细刮过屋内陈设。
每件器物都按特定方位摆放——这本是为防家人翻弄所设的暗记。
而今青瓷笔山仍压着《基础丹道》扉页,铜镇纸斜倚窗棂第三格,连砚台边沿的墨渍裂痕都与记忆分毫不差。
除非有人能完美复刻他这套痕迹(断无可能),或是林琪琪突然转了性子肯尊重兄长私物(除非黄泉结冰),此处确是他赴青云城前亲手布置的居所。
莫非大梦一场?
可那记忆实在真切得过分。
他素来梦境混沌荒诞,醒后便如雪泥鸿爪。
而今脑海中尽是连贯琐碎的细节:天衍阁晨钟暮鼓,丹房里的药香,乃至张明远袖口磨损的云纹……
更遑论整整一月的经历,岂是南柯一梦能囊括?
「娘亲唤你过去。」林琪琪赖在地上慢吞吞道,「不过……下楼前能给我耍个术法么?求你了!好兄长!」
术法?
林昭然眉心骤紧。
若没记错,他在那「梦境」里确实精进不少。
倘若真是幻梦,所习术法定然漏洞百出。
他双手虚拢成诀,袖袍翻飞间咒文脱口而出。
一团明光应声浮现在掌心。
呵,看来不单是场大梦。
「妙极!」林琪琪欢呼着戳向光球,手指却径直穿过了虚影——这本就是一团光影。
她不甘心地缩回手,盯着指尖直瞧,仿佛期待它能突然染上灵光。
林昭然心念微动,那团明光便绕室三匝,最后在小妹头顶盘旋数周。
果然,他不仅记得咒诀,连操控时的精微手感都分毫不差。
这般熟稔,绝非寻常预兆幻象所能赋予。
「再来!再来!」林琪琪扯着他袖口不依不饶。
「适可而止。」林昭然揉着太阳穴叹气,实在无心应付她的玩闹,「方才不是遂了你的愿?自去别处寻乐子罢。」
小妹鼓着腮帮子瞪他,这招他早习以为常。
忽见她眉头一蹙,似想起什么要紧事般猛地直起身子——
等等!
「不可!」喝止声未落,那抹翠影已闪进净房,「砰」地甩上门扉。
「混账!偏挑这时候?怎不趁我未醒时——」
「活该倒霉~」门缝里飘出促狭回应。
林昭然前额重重抵上门板:「明知故犯,当真愚不可及。」
他忽然僵住。
既称「明知」,那些「未来记忆」恐怕并非虚妄。
若青云城当真会在夏祭时遭袭……他该当如何?
又能如何?
猛地甩头驱散杂念,他大步折返寝室落锁盘坐。
眼下最要紧的,是弄清自身异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