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达到顶峰时,顾梦涵收到了学长寄来的匿名包裹,里面有瓶贴着“虚构月光”标签的定制香水。前调是顾梦涵作文里写过的“浸透数学试卷的雨”,尾调却混着秦羡之惯用的雪松琥珀香。
今夜,当苏沫沫问起网友学长时,顾梦涵正将银杏叶书签浸入红酒。叶脉间的密码在酒精中显形,这次译出来的是句令人颤栗的情诗:“你是我虚构的月光奏鸣曲中,唯一真实的休止符。”
许艳茹将手机砸向梳妆镜时,纪梵希散粉在晨光中升腾成毒雾。她盯着裂纹中自己扭曲的倒影,三天前刚做的延长甲深深掐进掌心——为复刻苏沫沫的樱花色美甲,她磨薄本甲却仍调不出那种透着血管的粉。
“超市千金装什么纯情。”她在塑料姐妹群敲下这行字,镶钻甲片撞击屏幕的哒哒声像***扫射。
健身房的落地镜里,顾西华对着汗湿的腹肌按下拍摄键。“破处没?”他给秦羡之发送的语音带着更衣室特有的回声。昨夜许艳茹在他身下痉挛时,指甲在他后背抓出的血痕正隐隐作痛,此刻他故意将镜头对准这些伤痕。
秦羡之的回复混在杠铃撞击声中:“她腰窝有颗朱砂痣。”顾西华欢快的吹着口哨,没注意窗外掠过的灰雀正将四叶草标本遗落在空调外机。那些被苏沫沫和刘微末在毕业季苦苦寻觅的幸运草,此刻正在四十度高温里蜷曲成嘲讽的符号。
刘微末是被中药的苦味呛醒的,母亲熬药的陶罐在煤炉上咕嘟冒泡,蒸汽顺着木梯爬上阁楼,在他枕边凝结成褐色露珠。手机屏幕蛛网裂纹间,苏沫沫的侧脸正在秦羡之肩头绽开,比去年校运会他偷拍的那张清晰百倍。
班级群不断跳出新消息,每声震动都在撕扯太阳穴的神经。顾西华转发的聊天截图里,“腰窝”、“朱砂痣”等词汇在视网膜灼烧出黑洞。他突然想起初三背崴脚的苏沫沫去医务室,她运动服下摆偶尔蹭到手背的触感,让他全程盯着榕树气根背诵元素周期表。
“小末,喝药。”母亲的声音从深渊浮起。他机械性吞咽黑褐色液体,尝不出当归与黄连的比例。药渣卡喉的窒息感与毕业典礼重叠——他藏在礼堂立柱后,看着苏沫沫作为学生代表致辞,手中雏菊的根茎被汗浸得发黏。
正午阳光穿透瓦缝,在铁皮盒上切割出监狱栅栏般的阴影。刘微末取出珍藏的数学卷,苏沫沫用铅笔画的微笑表情正在氧化发黄。他打开班级相册将合照不断放大,直到她耳垂的像素点融化成马赛克雪崩。
当许艳茹在匿名群发出秦羡之的露骨描述时,刘微末正用美工刀削着新采的艾草。刀尖突然转向,在掌心划出与苏沫沫当年借他的橡皮同尺寸的伤口。血珠滴在手机屏上,恰好模糊了“床照”二字。
暮色将贫民窟染成铁锈色时,刘微末在屋顶收晾晒的鼠尾草。班级群跳出第999+条消息,顾西华正在起哄要看苏沫沫的“战利品”。他点开群成员列表,苏沫沫头像旁的恋人标识像把插进心脏的冰锥。
退出群聊的提示框像口微型棺材,确认键泛着磷火般的幽蓝。拉黑操作进行到第27人时,穿堂风掀起母亲补丁摞补丁的床单,棉布拂过他湿润的眼睫如同亡灵最后的抚触。最后拉黑苏沫沫的瞬间,远空炸开烟花——湿地公园的夜场表演开始了,秦羡之正在那里亲吻苏沫沫沾着荧光海藻的发梢。
铁皮盒坠入井底的闷响惊飞了夜枭。母亲呼唤吃面的声音与三公里外解开内衣扣的轻响,在夏夜虫鸣中碰撞成尖锐的蜂鸣。刘微末吞咽着坨掉的面条时,苏沫沫正踮脚咬住秦羡之的喉结,星空手链在草丛里闪了最后一瞬微光。
子夜时分,刘微末在母亲鼾声中摸出备用机。云端燃烧的聊天记录里,他下载了那张著名的运动会抓拍——苏沫沫递水时被镜头永恒定格的0.01秒。用修图软件将两人身影抠出,背景P上传说能找到四叶草的芦苇荡。
打印机吞吐纸张的机械声里,母亲在梦中咳嗽。他将照片裁成三十二等份,混进要寄往全国连锁超市的中药包裹。当晨光刺破雾霭时,三十二家“沫沫超市”都将收到匿名快递,每片碎纸上都印着水印:“你弄脏了我的月亮。”
粉碎云端备份时,进度条像条正在蜕皮的蛇。那些偷拍的侧颜、收藏的橡皮碎屑、录音的咳嗽声,随着数据流消散在虚无中。唯有中药柜最底层的铁皮盒里,千纸鹤风铃的投影仍在墙上摇晃,将十八岁的星空永恒定格在崩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