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的记忆因为刻意的忘却,已经有些模糊,她眼神恍惚的说:“当初我几次都觉得此生无望了,桔梗死的时候,繁缕每一次来这里,有时喜笑开颜,有时笑里带苦。
我都不知道说什麽好,担心她们得睡不着,甚至我会怨她们,後悔认识这两个人。”
“我这一辈子过得平凡,最不平凡的,就是认识了这麽两个小姑娘。”
唯一惊险得要命那一回,就是桐妃有孕被陷害那次,她起初不知有桔梗的作用在里面,知道了又心凉的很,怎麽就变成这样了呢。
她和繁缕紫苏都被抓了进去,她怕呀,她还有父母在家等着她出宫呢,怕自己会死。
得知桔梗去世的消息那一夜,她在房间里哭了一夜,那个还没来得及出宫嫁人,没来得及和她们过完下一个年的桔梗。
她疼啊,她心里疼的要命,话都说不出来,栀子想不明白,世上那麽多坏透了心的人,偏偏桔梗这个不该死的去死啊。
她一个人哭红了眼,别人问起来为什麽难过,她不能说是为了桔梗,因她是个谋害娘娘的罪人,只能哈哈一笑说是风吹了眼睛,转过头眼泪又扑簌簌的掉下来。
倘若上天有好生之德,别让她看见还活着的繁缕,她不愿意看见繁缕嫁给了那样的人,就让她在想象中以为着,以为繁缕很好,让死了的桔梗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无人知她心有酸楚,无人问她可念她们,偏生让她又见到了青黛,栀子深吸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撑过那段难过的时日。
“这些年,你还见过她们吗?”姚芸娘问的是其余的女医馆里的人,她至今为止,一个也没有再找过,即使有些人,她还是能够找到的。
“见过的,”青黛点了点头,伸出手指,一个一个的折着算:“我见过很多人,白芷,薄荷,紫苏,栀子姐姐你,噢,还有我的师父许医女。
栀子师姐,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回到家中招了赘婿,和夫君一道行商,游山玩水,去过很多地方。”说起相公,她很是得意。
“那她们,都还好吗?”姚芸娘不敢去打听,她怕听到不好的消息,也怕,回想起那痛苦的事情,而且,为何青黛所见的人中,唯独没有繁缕。
青黛说起她们笑嗬嗬的,点头道:“好的很呐,尤其是你的徒弟薄荷,最令人意想不到了,我以为我才是变化最大那个。
没想到,一见到那个爽利又精明的妇人时,我才知啊,瘦瘦小小的薄荷也有如此厉害的一面,相夫教子,掌理家事。”
“她说,自己能变得这麽好,全赖当年师父的殷殷教诲呢。”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我一直怕这孩子在我离开皇宫後受欺负,就使劲教她怎麽保护自己。”
“紫苏师姐我也见到了,她家就在长安城,啧啧,栀子师姐你不知道,紫苏姐姐的相公蛮会做生意的,与皇商秦家做了好大的买卖,可比我家这个不争气的厉害多了。”
“没有好与不好,我曾以为,林怀是最适合繁缕师姐的,对了,栀子师姐你知道林怀和繁缕师姐吗?”
栀子一脸茫然,这又扯到林怀什麽事,她追问道:“知道什麽,还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我真的太粗枝大叶了。”
栀子对於这一段还真不怎麽清楚,主要是繁缕他们这件事瞒得太紧。
“噢,也对,说起这位林大人,如今也是大官了。”青黛同她说了大致,栀子倒是惊呆了,心性同当年相比没有一点改变,一惊一乍的。
她连连摇头,喃喃道:“啧,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我一直不明白,繁缕师姐为何会舍不得一个太监,有那麽好的一个人喜欢她,不去接受。”
青黛对此耿耿於怀,那个太监作恶多端,失去了西厂提督的官位,什麽都不是了。
姚芸娘也不明白,分明起初是不愿嫁的,怎麽最後就变成了心甘情愿的留在那太监身边了。
她苦笑一下,道:“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繁缕曾有这样一段情意,桔梗又是为何而死去,她俱是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糊糊涂涂一路走来。
青黛问起她家中生意如何,姚芸娘眨了眨眼,说:“家中银钱还算绰绰有余,但恰好不够相公再纳一个小妾。”
“栀子师姐,多年未见,你可是越来越风趣了。”青黛指着她掩唇而笑。
“那你过得怎麽样?”
青黛莞尔道:“我家这个,断是不敢的,不然我爹打断他的腿。”
“咱也算是个贤惠持家的娘子,你说是吧。”
两人分开的时候,姚芸娘与青黛互相留了地址,对她殷殷叮咛道:“哎,你若是什麽时候见到繁缕,她过得好的话,就给我来封信。”
“好,放心吧,栀子师姐。”
其实,见或不见,知或不知,已经不那麽重要了。
姚芸娘今年二十九岁,膝下一儿一女,正是七八岁讨人嫌的年纪,肚子里又怀了一个,明年家里会更热闹,她也算是风华正盛的年纪。
', ' ')('番外 ·转世
岁月骛过, 山陵浸远。
久违了, 我的繁缕。
时值三月下旬, 杨柳溶溶, 饱含春意, 卫衣抬起手抹了一把脸, 全是血, 捂着额头上的伤,跌跌撞撞地出现在了繁缕的面前。
“你跟我到我家的药堂去,我帮你把伤口止血了。”繁缕看他伤的并不是很重, 将脸上的血擦干净後发现,只是额头被伤到了。
“敢问尊姓大名?”
“在下,卫衣。”这一次, 他清醒着与繁缕初见。
看着她的脸, 卫衣卸掉了满身的戾气,又仿佛被一股清风吹散了去。
“敢问姑娘芳名?”
“繁缕, 繁华的繁, 千丝万缕的缕。”繁缕怕他不知道是哪个字, 特意说了一下。
“千丝万缕啊……”卫衣抬头, 擦了一下眼角的血, 却很温柔的弯唇笑了一下。
“你笑什麽?”繁缕觉得眼前这人笑得有些莫名其妙。
卫衣千言万语压在胸腔里说不得, 最後摇了摇头,道:“没什麽,这名字很好听。”
千丝万缕, 若情爱缠绵, 生生不息,生死不断。
在等着药童拿药的时候,卫衣看着她在窗边绣手帕,忍不住走过去,伸出了手。
恰在此时,药童送了药过来,似是察觉了什麽,繁缕向後躲了躲,抬头询问道:“你有事吗?”
卫衣收回了手,涩然退後一步,摇了摇头道:“抱歉,在下失礼了,我也该走了。”
那些深入骨髓的亲昵,远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改变的。
“欸,你可是行武之人?”繁缕鼓起勇气,追上来拽住了他的手腕。
卫衣下意识看了一眼繁缕握住他的手腕,随後抬眸看着她,应道:“是。”
“这话我原是没有……没有脸面说的,只是,我实在没办法了。”在卫衣淡然的目光下,繁缕艰涩道:“您能帮我救一个人吗?”
他微抿着唇转过头来,长眉轩然扬起,平静的目光落在繁缕的眼中,意思很明显,是在问她,要挟恩相报吗?
繁缕松开了手指,兀自握紧了剩下的棉纱,咬了咬唇,显然很纠结:“是我的师兄,他被人……被如意赌坊的人抓走了,我想请你帮忙救救他。”
卫衣没说去不去,而是反问道:“他除了是你的师兄,还是其他人吗,苏家明明只有苏老太爷擅长医术,却仍然开起了药堂,是留给谁的?”
“你怎麽知道这些?”虽然满腹疑问,繁缕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也顾不得什麽脸面了,解释道:“不错,我是被爹娘托付苏爷爷的,药堂虽然是他们帮忙打理的,不过是我家的家财,也是记在我的名下。”
苏老太爷自然是有撮合孙子与繁缕的意思,不过苏承鸣没什麽出息,还染上了赌瘾,几乎败光了家产,苏大太太也是个昏庸的,繁缕帮忙尽一点孝。
不知道为何,繁缕面对卫衣这样的询问,有些莫名的心慌意乱,不想让他误会什麽,可是又说不清,自己也分明没有对不起他呀。
她又呐呐道:“我知道,你我萍水相逢,我说这些……”
“好,”卫衣骤然打断了她:“我答应你。”
闻言,繁缕怔忪了一时,似是不敢置信地望向他,喜极而泣地福身行礼道:“太好了,大恩大德,繁缕无以为报。”
“你与我,不必说这些。”卫衣垂下眼帘,声音温和。
你说是萍水相逢,我却道前世今生。
谁让我,为了那些贪欲,将你错付呢,谁让我,昏了头的攀附皇权,最後命丧黄泉呢。
“告辞。”说完,卫衣就亟不可待的转身离去,如同被什麽追着一般,脚步匆匆地走了。
繁缕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总觉得,这个人看上去有些不一样的气势。
不像是寻常人家出来的,举手投足的规矩,眉眼间蕴着的冷然的味道,这怎麽可能是草莽匹夫呢。
不出三日,卫衣来了慈恩药堂前,等着人去叫了繁缕出来,果然让她没有失望:“你师兄今日就会被放出来,你跟我去接他。”
苏承鸣脸色青白地走出赌坊,见到繁缕,先是一喜,看见了她身边的陌生男人又是拧眉,转脸就不高兴起来。
卫衣仿佛注意到了他的不悦,反而得寸进尺地朝繁缕走近了一点,微笑着站在繁缕的身侧,宛若一对璧人。
此时繁缕过来一脸欣喜地对他说:“师兄,是这位卫公子救了你。”
“嗯嗯,我知道了。”苏承鸣因为卫衣对繁缕的态度,起了警惕之心。
半路上,苏承鸣借故请了卫衣移步讲话,还没等他试探对方,就听卫衣说:“繁缕求我救了你,至於代价……”说着,他就将目光投注到了前面那道婀娜的身子上。
“你休想!”苏承鸣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繁缕,心里咯噔一声,难道繁缕是以身相许。
“别仗着你救了我就想要强取豪夺!”
', ' ')('他倒不是因为担心这人来历不明,而是,繁缕若是嫁出去,那慈恩药堂岂不是也飞了。
卫衣坦然一笑:“我可不是强取豪夺的意思,只是……男未婚女未嫁,我应当还有机会。”
我才不是强取豪夺,她本就答应了我,而且是前世。
回到苏家後,苏承鸣也顾不得与繁缕说什麽,面对迎面出来的母亲,讲了自己的担忧,要商议一个计策让繁缕交出药堂。
“怎麽会这样?”苏大太太原本是嫌弃繁缕一介孤女的,但想着那慈恩药堂,又觉得是赚了的,如今煮熟的鸭子转眼就要没了,怎麽可能不急呢。
苏承鸣没被放出来的时候,苏大太太总想着只要儿子平安回来,怎麽样都行,现在却又开始贪心不足,生怕她真的嫁了旁人。
“你祖父快要不行了,到时候若她真的嫁给了别人,那就完了。”
苏承鸣计上心头,他原是知道自己这家里没什麽值钱的,自己也是手无缚鸡之力,医术不精,若是有了药堂在手……反正祖父原来也是为了自己,才照拂繁缕的。
於是,苏老太爷死的那天,繁缕一头雾水的,被扣上了庸医误人的名头,她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苏承鸣,对这不成器的所谓师兄,彻底心灰意冷。
“繁缕,你就承认吧,家里上下只有你懂医术,不是你我也……我没法包庇你呀!”繁缕看向苏承鸣,冷若冰霜地听着,他不要脸皮地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卫衣去找她的时候,正碰上这一幕。
“我自诩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但谁知你们还要为了得到药堂,来陷害与我。”繁缕不肯松口,她问心无愧,反倒气势赫然地逼问回去:“你敢扪心自问,究竟是谁害死的老太爷吗?”
苏承鸣眼神飘忽,最後索性心一横,咬牙道:“是谁害死的,你还不清楚吗,就是你,可别往我身上泼脏水。”
苏太太晃着头上金光闪闪的步摇,大声得意道:“快,快,把她拉去见官!”
繁缕看着眼前的阵势,心底有些慌,只是怕这些人今日将她困在这里,可就麻烦了。
“我看你们谁敢动她。”卫衣走了出来,握住她的手腕,因为繁缕的挣开,手指松开又很快握紧,仿佛坚定了什麽,又转头对说:“无需你来包庇,水落石出时,自见分晓。”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