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全素,他保养得宜的脸上眼袋浮肿,头发也不像最开始那样梳得一丝不苟。
他在电话里调度着资金,偶尔用急速的语气说“回去多接几部戏”,“你只管转,别的少管”。
好在终究是公众人物,比起小钟见过的许多在赌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看到账单甚至吓得失禁了的普通人,还是要得体许多。
那通电话打完不久,流动资金终于到账。
底下人把账单给谢之屿看。
他瞥了眼,架在茶几上的双腿这才散漫收回,起身同大明星握了握手:“钱入账了。汤先生,欢迎下次再来。”
大明星苦笑:“怕是没下次了。”
这么多年演艺生涯攒下的资本,折了大半。连最值钱的两套房产都紧急挂了出去。
其中一套,还是用来抵利息的。
江湖传言的九出十三归,同那些地下钱庄比不过尔尔。
他叹息:“打完黑杰克那天,我应该收手的。”
谢之屿拍拍他的肩:“汤先生,实话说每个从这里走出去的人都会讲这样的话。”
“是吗?”汤先生揉了把脸,扣上帽子,“那还是希望我们今后不见吧。”
谢之屿像是想到了什么,呼吸沉缓下来:“这句话我也听过很多次。”
“看来我已经是个标准赌徒了。”两个助理迎上来,汤先生又同他重重握了握,“再会。”
谢之屿没说再会。
因为他知道汤先生将来的某一天一定还会来。
他漠然站在原处,这样迎来送往的场景在他眼里已经多得麻木了。
不知为何,今天这一幕却让他想起多年前,他住在阳台小房间时的事情。
彼时他同现在一样风光无两。
不过不是何家的谢之屿,而是校园里光风霁月的谢之屿。
他占据年级榜第一,篮球打入校队,手里还握着一些叫得上名号的竞赛奖。
他的课桌时常有礼物,课本里夹进情书。有次不小心碰翻课桌,洋洋洒洒带着香味的信纸从里边飘出来,像下了一场雪。
直到他的人生真的开始落雪。
他退学了。
那个女人离开前一次又一次说过同样的话。
“我那天要是管住自己,没去玩那台老虎机就好了。”
“楼上比老虎机刺激得多。你知道吗?我今天一晚上赚了两千万,以后我带着你,不用看京城那些人的眼色,我够养活你了!阿屿。”
“阿屿,要是妈妈说现在我们没钱了。你会讨厌妈妈吗?”
“没关系,有人会借我东山再起的资本。我不信会一直这么背。”
“换房子!半山刚开了一处新楼盘,我们换那里的大房子!好不好?对,我们今晚还要出去吃大餐!你想吃什么?”
“我们想要的生活都有了,我以后不会去了。你相信我,真的。”
“阿屿,阿屿,你救救妈妈!啊啊啊啊啊,他们要砍妈妈的手指。妈妈不能没有手的,你帮妈妈求求那个叔叔。求他再给妈妈一次机会,真的最后一次!”
“阿屿,我想去看看之前住的老房子。”
故事的最后一幕。
满是蔷薇和爬墙虎的季节,女人从天台一跃而下。最鲜红的那朵绽放在他眼前。
他木在原地。
忽然想起人生的最后一句话,女人对他说的仍是,阿屿,以后好好过吧。
妈妈不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