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涟擦着脸上的泪痕,忍不住轻嘶了几声。
她眼梢下那一道伤痕不深,却也不浅,沾上泪水便是一阵刺痛。
裴含绎叹了口气,把她手中的帕子接过来,小心抹去景涟颊边泪痕,又去窗下案上取来药膏,给景涟重新上药。
如此折腾一番,等他洗净双手回到床边,殿内最后那盏灯已经烧到了最后,黯淡的灯火明明灭灭,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陷入黑暗。
裴含绎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他径直在榻上躺下,温声道:“不许再哭了,伤口沾上泪水,仔细留疤。”
果然这句话对景涟很有奇效,一听留疤二字,她硬生生将随时都要再度落下的泪水忍在了眼眶里。
“殿下。”她忽然语气庄重地又喊了一句。
这段时间以来景涟常常以字相称,许久没有这样喊过,裴含绎微怔:“怎么?”
景涟道:“我从前没有跟你说过,我有时很羡慕永和。”
她素来骄傲,要说出这句话着实困难,如果不是此刻殿内黑暗,使得她鼓起了勇气,又有今日情绪激动的缘故,她断然不会出口。
“虽然她从小就很讨厌,总是挑事,还从来没有成功过,每次都被父皇拎出来训斥,但是……”景涟顿了顿,“但是,每次挨训之后,父皇责令她来向我赔罪,她哭叫着不肯,贤妃都会出面请罪,然后代她向我致歉。到这个时候,她又不愿意看贤妃为她低头了,往往自己抢着过来向我赔罪,虽说不情不愿,还总是偷偷瞪我,但我其实很羡慕。”
她真的很羡慕永和公主,尽管永和讨厌、愚蠢、脾气坏,还总是无故挑衅,很是烦人。
但她的母亲贤妃永远会替她出头,替她承担责任,也会在永和公主嚎啕大哭时将她抱进怀里心疼地哄劝安慰。
她有一个永远挡在她身前的母亲,有一个会和她站在一起的兄长,还有一个繁茂的母族。
景涟没有。
贵妃疯癫,苏氏获罪。从实际上来说,她等同于没有母亲,没有母族,没有任何来自母家的血脉亲缘。
她只有父亲。
但她的父亲,也并不是她一个人的父亲。
裴含绎听得有些心酸。
他往常并不如此,毕竟真要论起来,他在襁褓中父母兄长尽数亡故,日日活在凶险与阴影中,身边只有恭顺的臣子,没有半点亲缘——不管怎么说,皇帝面上对景涟至少还是很像个疼爱孩子的父亲的。
多年来如履薄冰,早就将裴含绎的一颗心揉得比冰都冷,比铁还硬。
但他听着景涟的话,不知为什么,很是怜惜,有些酸楚。
只听景涟继续道:“不过现在,有殿下陪着我,我突然没有那么羡慕她有母亲了。”
裴含绎:“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