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夫人笑了,抚了抚尚柔的头,怜爱道:“父母虽说养得起你,可总归成过婚,人的一辈子才算完整,你不嫁人的话,一辈子不知夫妻之乐,是会有遗憾的。”
尚柔本就闲云野鹤之性,志在悠游,不似令婉那般恨嫁。如今见了这士族百态,苏表姐的坎坷际遇,那高门大户的形象在她心里便又幻灭了几分。与其在后宅跟人斗智斗勇,倒还不如回去三吴老家,游山玩水,逍遥快活。
“嫁人有夫妻之乐,可在家孝顺父母,亦有天伦之乐啊。”尚柔对父母道:“女儿非是不愿嫁人,只是人心难测,好男儿难得,我也不想胡乱凑合,若能遇到个好的自然是好,可若遇不到,我还是更愿意留在父母身边尽孝,哪怕到了七十岁,还能像老莱子一般彩衣娱亲,逗父母欢笑。”
夫妻俩便又都哈哈笑了起来。
……
另一边,王氏为了寻人,动用了丹阳尹的城防势力,这事儿便传到了徐伯允耳朵里,因而也就传到了唤春耳朵里。
唤春刚出了月子,从萧湛口中得知此事后,也是极为震动。
自周家一别后,她们虽然分处两地,再无交集,可她听着苏灵均那些惊心动魄的遭遇,就好像感受到了另一个处境的自己。
唤春看着怀中睡的安详的儿子,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听说苏灵均已经怀孕了,她虽是王氏逃妇,可也是一个母亲。唤春想起自己怀孕时的艰辛,看着怀抱中可爱的孩子,油然升起一股朴素的恻隐之心。
她暗暗佩服她的勇气,冲破樊笼,找回自己,这终究是一次可歌可泣的壮举。在这一刻,她们过去所有的恩怨释然,只有女人与女人之间心有灵犀的惺惺相惜。
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萧湛便猜到了她的心思,边逗着她怀里的儿子,边淡淡道:“你不许再管她们的事儿,都忘了她们怎么在背后说你的坏话吗?”
唤春哽住,知他还在为先前的事气恼,遂眼珠一转,另辟蹊径道:“我倒不是要为她们说话什么的,只是忽然想起先前朝廷似乎因流民入城,治安混乱,颁布了新的盗律,规定劫掠辱妇女者死罪,不知官府可有严格执行新律?”
萧湛白了她一眼,无奈道:“行了,收起你的小心思吧,朝廷会敦促各地执法的。马上该准备你的册封之事,你就别再瞎操心了。”
唤春小心思被识破,调皮笑了笑。
她也帮不了她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请皇帝加强各地新律的执行,让所有作奸犯科的歹徒都会得到重罚,让苏女在流亡的路上,起码会少遇一些坏人。
*
秋风萧索,江涛奔涌。
京城使臣并着梁家众人沿水路自豫章一路往金陵而去,今日已经抵达了距离金陵只有一步之遥的牛渚矶。
阿清一路尾随着他们,伺机再出手截人。
自打上次抓人失败后,对方提高了警惕,侍卫日夜跟宣哥儿形影不离,将其里三层外三层的护住,她一时找不到出手之机,可若让他们顺利抵达金陵,再想抓人就难如登天了。
此时金乌西坠,晚霞倒映在江面,那徐徐而来的客船行驶在万千霞光之中。
阿清的身影早已等候多时了,她站在山顶,看着那艘客船由远及近,转身下山,往渡口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的牛渚矶山道上,一个一二十岁的少妇,穿着麻青布衣,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包裹,躲避着官军的搜捕,快步走在山道上,此女正是苏灵均。
王氏在发现人逃走后,出动大量兵力搜寻,现在城里城外到处都是官兵搜人的身影。
苏灵均自知被抓回去便是九死一生,便准备在牛渚矶渡江,前往对岸的历阳郡。
离开王氏后,她便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在江左四处行走的话,会被当做是偷渡的流民,被官府抓走。
她需要一个新的身份,长江对岸的历阳郡有收容流民的场所,她只要以流民的身份到官府办理临时侨居的白籍,就可以拥有一个新的身份,王氏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苏灵均满怀着希望,快步往渡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