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梁家。
几个不过总角年纪的小孩子在院子里骑竹马玩儿,阿清坐在墙头上,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幕。
只见一个六七岁的红衣小男孩儿骑着竹马,腰间悬着一把小木剑,扮演着大将军,吆五喝六的模样,十分威风!身边环绕着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孩子,或扮演士兵,或扮演俘虏,还有一个青衣小男孩儿,似乎不被人待见,在一旁孤零零看着。
这边玩闹之后,红衣小男孩儿便把竹马丢下,带着众人往另一处玩闹。那个青衣的小男孩儿见他们要走,就把竹马捡起来接着骑。
谁知那红衣小男孩儿见到这一幕后,反倒不乐意了,又皱着眉转了回来,一把推倒那个青衣小男孩儿,把竹马夺了过来,恶狠狠踩在脚下,踩得七零八落的。
“不给你玩儿,我就算扔了毁了也不给你!”
那青衣小男孩儿正是宣哥儿,如今父亡母去,唯有老祖母怜惜,同辈的兄弟见他无依无靠,软弱可欺,便都不喜与他一起玩,年纪稍大的族兄,还要带着其他兄弟一起孤立他。
宣哥儿一言不发地爬起来,他身上沾了些泥巴,看着脏兮兮的。
阿清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沉默寡言的孩子,明明是梁氏的长房嫡孙,却因父亲早逝,母亲改嫁,没有至亲可以依靠,叔伯们虎视眈眈,在家里被边缘化,连血脉相连的兄弟们都要排挤他、欺辱他,倒是挺可怜见的。
那红衣小男孩儿对他做了个鬼脸,“有娘生没人要的野孩子,我们才不跟你玩儿。”
另一个小男孩儿昂着下巴,得意洋洋道:“我爹说你娘又嫁人了,你娘有了新的孩子,以后再也不会要你了。”
“不要你喽,不要你喽。”
小孩子们嘲笑的声音带着天真的残忍,不时对他做着鬼脸,结伴渐行渐远。
宣哥儿始终沉默着,待众人都走后,才又蹲在地上,默默捡起已经被踩坏的竹马。竹竿上的马头已经歪掉了,他扶着那马头,想把它给修好。
阿清蒙上了脸,从墙上跳了下来,走到他的面前,“小弟弟,你跟我一起走,我陪你玩儿好不好?”
梁宣茫然仰头望去,只觉阳光突然一暗。
……
与此同时,皇帝的使臣也抵达了梁家,正在大堂与梁氏众人交涉。
使臣奉上天子密诏,对梁老夫人作揖,道:“在下奉天子之命,来请薛妃之子进京,入宫为皇子侍书伴读,特请老夫人允准。”
堂上的梁氏族人面面相觑,他们也都听说唤春改嫁给皇帝了,本以为她攀上高枝儿后,为了稳固身份地位,必然是要彻底抹去自己嫁过人的过去,不认这个儿子的,不想她竟能如此得宠,连皇帝都会为了她,心甘情愿认下这个便宜继子。
皇子伴读历来都是从第一流的清贵士族之家选,将来都是皇子近臣,前途无限。梁氏虽是豫章豪族,但是家族并无名宦,门第不高,家中子弟是攀不上这样的清贵闲职的。
梁老夫人也是默然无语,她本以为春儿一个孤女寡妇改嫁也没前途,不愿让她带走自家血脉。可谁能想到春儿再嫁,竟能有这般造化?给宣哥儿找个皇帝当继父!
使臣继续道:“陛下特别允准,小郎君进京,梁氏宗族可由一位长辈同去照顾,此行非是薛妃要以权夺子,实是陛下感念梁氏人才可用,许梁氏以尚书郎之职,以示诚意。”
梁氏族人便又都睁大了眼,梁氏没出过什么大官,更遑论在京做官。不想皇帝如此大手笔,一封就是六品尚书郎,让他们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梁老夫人沉默着,万没想到他们梁氏的仕途,最后竟是靠的春儿这个前妻,心里一时五味杂陈的。
“老夫人可以慢慢考虑,只是不知能否容在下先见见小郎君呢?”使臣又问着。
梁老夫人沉默片晌后,吩咐梁二叔带着使臣去见一见宣哥儿。
众人这便来到院中寻人,谁知几人刚到院子里,就见一道玄色身影正将宣哥儿夹在腋下,准备越墙而去。
宣哥儿闭着眼,一副昏迷不醒的模样。
使臣大惊失色,高声呼喊同来的侍卫们救人。
梁二叔也勃然变色,大喝一声,“大胆贼人,放下宣哥儿!快来人,有贼!”
这一声高喝,便传来了家中几十个仆役过来帮忙,那京城同来的十几个高手侍卫也立刻前来拦阻。
阿清眉峰一紧,抱紧宣哥儿,纵身一跃,跳上院墙。
只见一个侍卫的身影也转瞬追上,伸手去抓,阿清身子一翻,躲开他的掌风,跳到另一处屋脊上,沿着屋顶一路狂奔。
侍卫们紧追不舍。
宣哥儿被抓的消息很快传开,梁氏宗族的成年子弟,并着丫鬟仆役佃农们,也都闻风来帮忙救人,不过片刻,便聚集了浩浩荡荡几百人口,个个手持棍棒刀枪,气势汹汹而来。
阿清疾行奔逃,只见她跃下屋顶,跳到另一处院墙上,转身回望时,便见四面八方正在涌来数不清的乡亲父老,将四处堵的是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