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一夜雪,此刻的金陵城已然白茫茫一片了。
唤春五更天的时候就开始忙活了,下雪后天气陡然冷了几分,她今日便穿了件秋香色缘边直裾袍,外穿了件大红鹤氅裘,里里外外属实都照顾齐全了。
出门前,她还让人去喊了喊萧从贞,看她要不要同行?
萧从贞还在生闷气,劈头盖脸把人撵了出去。唤春也没再请她,独自迎着冬晨的薄雾出城了。
今日是个大晴天,天光大亮后,雪后碧空如洗,阳光照在结冰的枝桠子上,晶莹剔透的闪着光。
一行人出了东府,一路浩浩荡荡北行,出了东篱门后,又往北走了一段,便在郊外停了下来。
府吏前去探路,不时来人回禀晋王距离此地还有多远。
唤春坐在车内候着,火炉烧的暖暖的,她觉得有些热,就掀开车帘看着不远处的钟山,此刻苍山落雪,高峻清朗,十分美丽。
不多时,府吏来报说,“晋王距此不到三里,就快要到了。”
唤春闻言,对镜稍稍理妆后,便在彩月和弄珠的搀扶下下了车,她拢了拢鹤氅,红色的羊皮小靴踩在雪地上。
不远处传来马蹄踏雪的声音,她看到了那高坐马背的玄色身影,露出了笑容。
萧湛一路风尘仆仆策马回城,远远就看见一道红色倩影,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自己,不时有枝梢碎雪落在她的红色大氅上。
他目不转睛看着那小小的身影,这种一回家就有人等着、接着的温暖,让他不由有些心头动容。
随侍提醒道:“好像是王妃来了,王妃不仅美貌出众,并且贤德过人,真是难得啊!”
萧湛翻身下马,把马交到侍卫手里,便也踏着雪向她走去。
唤春含笑走到他面前,微微福身道:“恭迎殿下回城。”
萧湛扶起了她,道:“大冷的天,出来做什么?无故冻坏了你。”
唤春笑道:“我不冷,车上有暖炉,我一直在车里等着,知道殿下快到了才下来。”
萧湛笑了笑,他本想张臂抱抱她,又想到这一路过来,身上被风吹的冷冰冰的,怕寒气过给她,遂打消了这个念头,微微和她拉开距离。
“我身上凉,就不碰你了。”
谁知下一刻唤春就张开自己的鹤氅,把他的身子裹了进去,“我身上热,我给殿下暖一暖。”
萧湛心里淌过暖流,轻轻抱了抱她,便松了手,笑道:“好了,你的心意我已知晓,别真把你身上这一点儿热气全闹没了。”
唤春挽着他的手臂,往马车方向走去,“回去就别骑马了,多冷啊,和我一起坐车,到车上暖一暖。”
萧湛解释道:“一路是坐船回的,到了渡口才换马,也没冻着什么。”
二人沿着雪地慢慢走着,到马车前时,萧湛也没急着登车。
他望了望不远处的钟山,想起自己刚成婚两日就离家,留她独守了这么久,也没带她出游过,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便问她道:“你来金陵这么久,有去钟山看过吗?”
唤春摇摇头,“没有呢,只是听人说过天朗气清的时候,钟山雪后格外美。”
萧湛莞尔,“你终日憋在家里也闷了吧?今日天气好,又刚巧顺路,我便先带你去钟山看看,再家去不迟。”
唤春心中一动,含笑点了点头。
二人登车后,车夫便驾车往钟山方向而去,一众亲随侍卫滚滚跟在马车后。
钟山广植松树,即便到了冬季,山上依旧郁郁葱葱一片,苍山起伏,青松白雪,好一片琉璃仙境。
蜿蜒山径上,一高一低,一黑一红两道身影,踏着白雪往山上走着,两侧是青翠的松柏,身后是暗中跟随的婢女护卫。
萧湛拉着她的手走着,突然问她,“我不在的时候,郡主有给你受气吗?”
唤春摇摇头,让他安心道:“没有,郡主与我姑嫂和睦,别提有多和谐了。”
萧湛不信,以前徐妃在的时候,他每次回来问她,她也是这么说的,最后不还是被软刀子搓磨死了?
徐妃就是太懂事,太在乎她的贤善之名了,什么事都忍着、憋着,不敢宣扬出来,最后生生把自己给憋出病,临终了才敢跟他说几句实话,可那时不就什么都晚了吗?
“你不用瞒我,有什么委屈就跟我直说,我自会给你做主。”萧湛认真对她道。
“真没有——”
唤春指着自己的脸,笑道:“殿下看我红光满面的,有受气的模样吗?倒是郡主,我早上喊她一起来的时侯,她气的都不肯与我同行,殿下也该去关心关心她,免得被我这坏嫂嫂气犯病了。”
萧湛被她逗地笑了笑,心下也安定了几分。
她跟徐妃到底是不同的,她也不似会让自己受气的性子。
钟山不高,他们一路闲聊一路爬山,慢悠悠到了山顶,也不觉得很累,身上倒是都热起来了。
二人并肩俯瞰着金陵城,此刻满城银装素裹,好似是被一场洪水淹没了一般,满目只剩白色巨浪,浪花中的黑色,是千家万户的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