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靠向椅背,却立刻感到黏腻的冰凉。
他的后背,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高育良,这位一向以城府深沉著称的政法委书记,此刻正襟危坐,双眼直视着前方,但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和那只紧紧攥着公文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手,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车子平稳地驶出军区大院,门口站岗的哨兵庄严敬礼,但在他们看来,那军礼带着审判的意味。
完了。
这次的事情,彻底闹大了。
一个现役集团军的军长,在汉东的地盘上,被汉东的检察官打成重伤。
这不是简单的执法纠纷,这是地方司法系统对人民军队的公然挑衅!
这顶帽子一旦扣下来,整个汉东省委班子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沙瑞金的脑子飞速运转。
赵援朝为什么会来汉东?
为什么会低调行事?
那六个失踪的兵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那个侯亮平,一个小小的侦查处长,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敢对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下如此狠手?
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一团乱麻,根本理不清头绪。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必须立刻采取行动,必须在军方和上面的雷霆震怒降临之前,做出反应,哪怕只是摆出一个姿态!
高育良也终于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瑞金书记……侯亮平……是我推荐给季昌明的。这个人的工作热情是有的,但……政治上太不成熟了。”
他抢在沙瑞金发问前,主动把问题揽过来一部分,却又巧妙地把责任推到了“政治不成熟”这个相对模糊的概念上。
这是自保,也是试探。
沙瑞金没有理会他话语中的机锋,他现在没心情跟高育良玩弄权术。
他只知道,再不行动,他们两个,连同整个汉东官场,都将万劫不复。
“育良同志,”
沙瑞金的声音冷得像冰,“现在不是追究谁的责任的时候。现在是考虑如何挽回局面,如何向上面交代,如何向20集团军交代的时候!”
他猛地从口袋里摸出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但他还是迅速地按下了省委秘书长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立刻就被接通了。
“我是沙瑞金。”
他的声音不带一毫的感情,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立刻通知所有在家的省委常委,半小时后,到省委大楼一号会议室,召开紧急扩大会议!对,所有人!一个都不能少!谁要是敢迟到,让他自己考虑后果!”
“砰”的一声,他挂断了电话,将手机重重地扔在座位上。
司机似乎被这股气势所慑,下意识地踩深了油门。
奥迪车发出一声低吼,加速汇入了城市的车流,朝着灯火通明的省委大楼疾驰而去。
车窗外,京州的夜景繁华依旧,霓虹闪烁。
但车内的两个人心里都清楚,这片繁华之下,已是暗流汹涌,风暴将至。
汉东的天,今夜就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