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只觉得荒诞的是自己。
那份天真和自负,在冰冷的枪口面前,被击得粉碎。
盘查他们的士兵并没有立刻放行,而是通过无线电向上级汇报。
等待的时间里,侯亮平和陈海能清晰地听到周围其他士兵的低语。
“……B区搜索完毕,没有发现目标。”
“……通知三营,扩大范围,重点排查所有酒店、私人会所。”
“……上峰命令,挖地三尺也要把赵将军找出来!”
赵将军……
又是这个名字。
侯亮平手中的档案袋突然变得滚烫。
他低头看了一眼封面上的“赵援朝”三个字,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一个能让一支王牌集团军以“城市攻防演习”为名,直接军事戒严一个省会城市,进行地毯式搜索的将军……
一个失踪后,能让省委书记亲自打电话,召集所有常委紧急开会的将军……
一个连季昌明那种老狐狸都吓得魂飞魄散的将军……
而自己,昨天,就在那个又小又破的审讯室里,对着一个自称是军方的人,拍着桌子,呵斥他“老实交代”?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侯亮平的喉咙发干,他拼命地在脑海中回忆昨天顽固分子的模样。
穿着普通的夹克,气度沉稳,眼神锐利得吓人,面对自己的审讯,没有一毫的慌乱,反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当时他只觉得对方是在故作镇静,是贪官的垂死挣扎。
现在想来,那哪里是故作镇静?
那分明是有恃无恐!
一个可怕的、让他浑身发冷的念头,开始在他心里钻。
万一呢?
万一他抓的那个顽固分子,就是这个能搅动整个汉东风云的赵援朝将军呢?
这个念头让他手脚冰凉。
不可能。
侯亮平把闪过的念头挥去。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士官把证件和档案袋还给他们,语气依旧冰冷。
侯亮平和陈海如蒙大赦,快步穿过警戒线。
他们没有立刻上车,而是站在路边,看着一队队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跑过,军靴踏在柏油马路上,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巨响,每一下都踩在他们的心脏上。
“亮平,”
陈海终于开口了,他点上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都被压抑的气氛搅得无法飘散,“我昨晚一夜没合眼,厅里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各个区县都在问,是不是要打仗了。”
侯亮平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些士兵的臂章。
20军的猛虎臂章,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昨天晚上,戒严刚开始的时候,”
陈海的声音压得很低,在说什么绝密情报,“我就觉得不对劲。祁同伟亲自给我打的电话,只说配合部队行动,什么原因一个字都不肯透露。我当时还以为,是高层有什么大动作,要对付赵立冬那帮人。”
他苦笑了一下,烟灰掉在警服上也没察觉。
“现在看来,咱们都想简单了。这阵仗,哪里是抓几个贪官?这是天塌下来了。”
侯亮平依旧沉默着。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试图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拼凑起来。
赵援朝将军。
中将遇袭。
军事戒严。
20军全城搜索。
季昌明的恐惧。
还有自己手中这份莫名其妙的“军事思想课件”。
汉东省,军事戒严!
而始作俑者,很可能就是眼前这个从北京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侯处长”。
陈海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他终于明白,季昌明为什么会吓成那样,为什么整个汉东官场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们不是怕赵援朝将军出事。
他们是怕,赵援朝将军,是在汉东的地盘上,被汉东的政法系统给“办”了!
他们从头撸到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