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厂的股权纠纷,至今还是一笔烂账。
这些问题,就一个个脓包,被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不敢轻易戳破。
可现在,20军来了。
他们不是来和你商量着挤脓包,他们是带着手术刀来的,准备直接把烂肉全都剜掉!
而且,军长赵援朝还是在汉东出的事!
汉东比京州更黑,那里的水更深,盘根错节的势力远超想象。
一旦查起来,从汉东到京州,再到整个汉东,会牵扯出多少人?
他李达康能摘得干净吗?
他那个还在美国的前妻欧阳菁,会不会也被翻出来?
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发现自己根本想不出任何应对的办法。
所有的政治手腕,所有的经济牌,在这支用冰雕和鲜血铸就的军魂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和苍白。
他忍不住瞥了一眼沙瑞金。
这位空降来的省委书记,此刻也只是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李达康心里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
你沙瑞金是派来的,代表着的意志。
可就是用这种方式来支持你的工作的?
直接派一支军队来接管你的地盘,把你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这哪里是支持,这分明是敲打,是警告!
是警告整个汉东省委,你们,不行!
沙瑞金感受到了李达康的目光,他没有回头。
他心中的憋闷和屈辱,比李达康只多不少。
他理解要彻查的决心,但他不能接受这种方式。
这几乎是在向全国宣告,他沙瑞金主政的汉东,已经烂到了需要军队来收拾残局的地步。
这是对他政治生涯的巨大否定。
可他又能怎样?
去找理论?
说你们不能这样不信任我?
说汉东的问题我自己能解决?
他解决得了吗?
赵援朝来汉东找兵,但是失踪了。
这是他最大的失职!
一种深深的绝望笼罩了会议室里的每一个地方大员。
周守京站在巨大的显示屏前,屏幕已经暗了下去,映出他模糊而高大的轮廓。
他没有再去看沙瑞金等人脸上那精彩纷呈的表情。
他不需要看。
他只需要把那段历史,那段刻在骨子里的记忆,砸在他们脸上。
然而,当那股雷霆万钧的气势随着话音落下而缓缓消退后,一种迟来的、尖锐的剧痛,猛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那不是比喻。
是真的疼。
就有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用力拧动。
他的目光失焦,落在那片黑暗的屏幕上。
屏幕里又出现了那个年轻士兵被冻成冰雕的脸,那双圆睁着,望向祖国方向的眼睛。
那双眼睛,和他父亲照片上的眼睛,一模一样。
他的父亲,周长河,第20集团军348团的一名普通士兵,就牺牲在了那场战役里。
他甚至没有留下一具完整的尸体,只是在寄回家的最后一封信里写道:“……这里很冷,但是我们所有人的心都是热的。告诉小京,爸爸去打坏蛋了,打跑了坏蛋,就回家抱他……”
他再也没有回来。
周守京的名字,是他父亲取的。
守京,卫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