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节骨眼上,老师用这部手机打来电话,绝不会是寻常的问候。
他挥手示意前排的司机和警卫员,“你们把隔音板升起来。”
“是,厅长。”
黑色的隔音板缓缓升起,将后座隔绝成一个密闭的空间。
祁同伟接通电话,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喂,老师。”
电话那头,高育良的声音压得极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沙哑和凝重。
“老师……”
“情况有多严重?扩散的范围有多大?”
“现在还不好说,”
“汉东和京州都只是发现了零星的案例,但既然已经出现了,就说明货已经进来了。这东西的传播速度,你比我清楚。”
是的,他清楚。
那种东西,就瘟疫,一旦有了第一个病例,就意味着病毒早已在人群中悄无声息地蔓延。
“来源呢?”
祁同伟的语气变得锐利起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个真正的警察那样思考问题,“货是从哪儿进来的?谁带进来的?”
这个问题,是关键中的关键。
只要能掐住源头,一切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然而,电话那头的高育良却突然沉默了。
这沉默,比之前任何一句坏消息都让祁同伟感到恐惧。
足足过了五六秒,那漫长得一个世纪的五六秒。
祁同伟甚至能听到听筒里传来的、老师那愈发粗重的喘息声,他正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同伟……”
高育良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却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凝重,而是带上了一种近乎警告的意味,冰冷而决绝。
“有些事,现在不能说。”
“你只要记住,从现在开始,万事小心。不光是要小心你身边的人,更要小心……那些你看不见的手。”
说完,不等祁同伟再问一个字,电话就被“咔哒”一声挂断了。
听筒里只剩下“嘟……嘟……嘟……”
的忙音,一声声,冰冷而机械,丧钟一样,重重地敲在祁同伟的心上。
他僵硬地举着手机,保持着通话的姿势,整个人都愣住了。
什么叫……
有些事现在不能说?
什么叫……
小心那些看不见的手?
老师在害怕!
他在害怕什么?
连在保密电话里都不敢提起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个可怕的念头,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劈开了祁同伟脑中的迷雾。
这东西的流入,绝对不是偶然!
它和赵援朝的遇袭,会不会根本就是同一件事?
或者说,是同一个阴谋的不同环节?
能在汉东,神不知鬼不觉地铺开这么大的网,悄无声息地把这种足以毁掉一切的“福音”送到汉东和京州……
这背后需要多大的能量?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贩毒集团能做到的!
祁同伟猛然意识到,他的老师,这位在汉东政坛经营多年、老谋深算、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省委副书记,此刻恐怕也只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一颗身不由己,甚至随时可能被抛弃的棋子。
那自己呢?
自己这个他最得意的学生,这个所谓的公安厅长,又算得了什么?
祁同伟缓缓放下手机,冰冷坚硬的外壳硌得他手心生疼。
他抬起头,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发自骨髓的恐惧。
他发现,自己正一头冲向一张早已编织好的巨网,而这张网的背后,藏着比赵援朝失踪案本身,可怕一百倍的巨大阴谋。
车内,死的寂静。
他几乎窒息。
汉东,京州……
两个地方,两根淬了毒的钢针,扎进了汉东这片看似平静的湖面。
高育良那句警告——“小心那些你看不见的手”,更是一句咒语,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老师在怕。
这位在汉东政坛呼风唤雨,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省委副书记,竟然在害怕!
他在电话里那粗重的喘息声,不是伪装,是发自肺腑的惊惧。
能让高育良都感到恐惧的力量……
那该是何等的可怕?
老师在提醒他,也是在自保。
这盘棋,已经大到连他这样的省委副书记都可能成为弃子,自己这个公安厅长,又算得了什么?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从储物格里拿出另一部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手机。
这部手机,知道的人不超过三个。
他手指颤抖着,拨出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厅长。”
一个低沉而干练的声音传来。
“听着,”
祁同伟的声音压得极低,贴着地面在爬行,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立刻,马上,封锁所有关于汉东和京州出现新型‘福音’的消息。任何级别的简报、口头汇报,全部给我压下来!谁敢泄露一个字,你知道后果。”
他顿了顿,补充道:“查!给我往死里查!货源,渠道,第一个病例……所有线索,一条都不能放过!动用我们所有能动用的人,就算把地皮给我刮掉三尺,也要把源头给我挖出来!”
“是!”
祁同伟靠在了椅子上。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找出赵援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