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安修长的手指缓缓探向桌几,拿起面前的荷包。
一阵浓郁的玉兰花香扑鼻而来。
跪在地上的兰茵,仰起头,月色勾勒出她倔强的侧脸,她强忍泪意,颤声道:“付姨娘对花粉过敏,奴婢趁着她产后虚弱,产房里又乱作一团之际,让她吸入了玉兰花粉,致使她呼吸愈发艰难,直至……”
林祈安闻言,手一顿,将荷包掷于桌上,深吸口气,努力压低声音:“我不是早就告诫过你?她就算动了心思,我还能让她得逞?你何苦这般糊涂!”
“公子!”兰茵咬着下唇,声音依旧倔强,“她一直妄图收买我,自从有了身孕,在吃穿用度上更是百般挑剔。那奴婢就顺着她,她自己贪嘴,最后胎大难产。可她竟命大生下孩子,奴婢才……”
她顿了顿,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却字字清晰:“反正这一切都是奴婢一人所为,奴婢甘愿受罚。”
“甘愿受罚?你可是我身边的人!”林祈安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兰茵本是贾敏身旁得力的婢女,如今又跟在林祈安身边伺候,刘妈妈等人自然对她毫无怀疑,她身上带着的香囊,也无人敢随意查探。
“奴婢定会自行担责,绝不连累公子分毫。”
她心中清楚,若不是担忧公子的清誉,她此刻便一头撞死,去地下陪伴太太,也毫无怨言。
“你的家人和孩子也不要了吗?”林祈安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
“奴婢这条命,本就是太太给的……“
兰茵低头伏在地上,想起家里三岁的孩子,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夺眶而出,大颗大颗砸在地面,洇出一片深色的水渍。
她紧紧咬着牙关,肩膀剧烈颤抖,却倔强地不发出一点声音。
唯有兰茵压抑的抽泣声和烛火“噼啪”的爆裂声,在屋内回荡。
林祈安望着地上悲恸的兰茵,心下柔肠百结。
他的手不自觉攥紧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一排苍白的月牙印,试图用这疼痛压制内心翻涌的情绪。
窗外,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偶尔一阵微风拂过,吹得窗棂上的纸沙沙作响,更添几分压抑。
摇曳的烛光在屋内投下斑驳的光影,映照着林祈安紧皱的眉头和兰茵颤抖的身躯。
自来到这个时代,林祈安见识过不少腌臜不堪之事,可这般直面身边人犯下的人命官司,还是头一遭。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清官难断家务事。
兰茵对已逝贾敏的忠诚,在他这个来自法治社会的人眼中,近乎荒诞。
此时得知真相后,他的目光在兰茵身上游移,看着曾经那个带着自己玩耍,温柔又亲切的姐姐,如今却伏在地上,声称任他处置……
林祈安的愤怒中,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无奈与心疼。
一边是现代社会的法律观念,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一边是兰茵对母亲的忠诚,对自己的悉心照料,还有她那可怜的孩子……
许久,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大夫都说了,付姨娘是难产而死。”他声音冷淡,像是在给兰茵,也给自己下的一个定论:“下去吧,等过几日,我把王勤之调回姑苏,你也跟着一道去。”
“公子……”兰茵声音颤抖,似是难以置信林祈安的宽恕,又似是渴求更多,下意识哀求道,“您让我去京城吧,我跟着小姐做个洒扫婆子也行,等小姐出阁后,奴婢愿意回姑苏陪在太太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