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放下手里纳的鞋垫,出来道:“娘要是再去老爷那闹,弟弟之后还是不讨太太的好。这哪是帮他,这是害他。”
“嘿!我说你个小崽子,不帮着你弟弟倒来劝起你娘来了,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
贾环眼看俩人要吵起来,连忙道:“娘,姐姐,我靴子湿了,换衣服吧。”
赵姨娘这又赶紧忙活起来,拉着贾环坐下,招来丫鬟给他外面湿了的袄子和脚下靴子袜子脱了,带着他上炕。
又把他的袜子,靴子等放到炭炉旁边。
探春坐回床上,对着赵姨娘道:“娘先帮我把他鞋垫抽出来吧,我给他纳了个新的。”
赵姨娘白了一眼探春:“是,三小姐。”
一边给贾环抽鞋垫,一边嘟囔着:“奴才家里跑出来个小姐……”
探春气的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差点背过去。
缓了好一会,才继续给贾环纳鞋垫。
贾环在被窝里暖了一会,感觉不冷了,从被窝里出来,下了炕,搬了张椅子挨着炕坐着。
赵姨娘问道:“怎么下地了?外面冷!”
贾环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已经暖和过来了,再捂给耳朵捂坏了,下地坐会。”
“西屋的窗台上,娘给你冻的柿子和梨,你拿来吃。”
贾环摇了摇头。
“那娘给你嗑点瓜子瓤。”
贾环搓了搓手,对着赵姨娘道:“太太本来还想明天继续罚我抄书,但是彩云彩霞她们劝太太,太太让我自己定明天去不去。”
赵姨娘嗑破了瓜子,用手剥出瓤来,放到手绢上,对着贾环道:“去那儿讨没趣!彩云彩霞是好的,改天找个由头赏她们点。”
贾环却道:“我要去。”
听到这话,赵姨娘摔下手里的瓜子皮,皱着眉头看向贾环,骂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贱货。和你姐姐一样上杆子往人前面凑合是吧!
你也不洗把脸照照镜子,看看谁愿意搭理你!”
贾环神色平静道:“太太那本《金刚经》是鸠摩罗什所译的底本,上有已经致仕的杨阁老和杭州慈航寺弘忍法师的批语,是绝世稀本。
今天虽说是罚抄,但看这经书,似有所悟,又不敢擅借回家。
明儿继续去抄书,一是去看书,二是安太太的心,三是——”
贾环看着已经有些发愣的赵姨娘微微一笑。
“三是给太太也上上眼药,在她跟前抄书,她总说不了什么了。”
赵姨娘嘴唇上沾着的瓜子皮掉在炕上。
她微微张着嘴巴,看向了坐在椅子上的自己儿子。
赵姨娘抓了抓自己的鬓角,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若是以往,贾环肯定蔫着不去。
但今天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开窍了?
不仅是她这样想,就连探春也放下了手中的针线,不解的看向贾环。
赵姨娘赶紧挪到炕沿,摸了摸贾环的额头。
有点烫,不知道是发烧了,还是突然进屋里发热的。
贾环笑道:“娘,你做什么?”
“我以为你烧坏了。”
“我没发烧。”
“你知不知道,她是罚你啊,外面天这么冷,三九的天,罚你抄书啊!”
“我朝开国的太师,宋大学士早年不也是三九的天抄书吗?况且他抄书还是借的,抄完要赶紧还回去。
我只是在外屋抄。且不说我不用赶紧还书,里屋也有太太和丫鬟,不会真给我抄出毛病的。”
赵姨娘愣着神,点着头:“好,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