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很快烧短了一大截,烛泪凝固在破旧的木桌上,凝成惨白的脸色。
轰隆!
咔嚓!!
一声沉闷的巨响,像是某种重物狠狠砸在地面的声音,夹杂着令人刺耳的电弧爆裂的噼啪声,骤然盖过了风雨声。
在村口方向炸开!
随即,整个村子似乎陷入了凝滞。
咯噔!
出事了。
邓玉芬浑身剧震,尖叫一声,抓起雨衣,疯了似的冲向门外。
“妈妈,妈妈!”
余磊也被母亲拉扯着,跌跌撞撞地冲进冰冷的暴雨里。
噗嗤!
他摔倒了,膝盖重重磕在石头上,却感觉不到疼,只看到村里稀稀拉拉亮起的手电光柱摇晃着,都向同一个地方汇聚。
“儿啊,你先回屋。”邓玉芬的脸庞被雨水冲刷着,顺着两侧的脸颊两边流下。
“不,我要妈妈?”
啪!
邓玉芬一巴掌扇过去。
哇呜!
哭的不是余磊,而是邓玉芬。
“儿啊,你已经六岁了,懂点事好不好?”邓玉芬大骂着,“你为什么要像你那个死爹,这么倔呢?”
“妈妈。”
“滚!”
邓玉芬情绪彻底崩溃了。
村口的土路上,几个人影正拼命围拢着什么。
余磊哭着,拉扯着,跟着母亲,扑到近前,透过人腿的缝隙。
他看到了。
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父亲余华仰面躺在泥水里,浑身湿透,紧闭着双眼,脸在惨白的手电光下没有一丝血色。
他那只沾满泥巴的解放鞋甩在几米外。
呲呲!
一根被狂风吹断、凌空垂落的电线,像吐着信子的毒蛇,还在距离他不远的路面上方,扭曲跳跃着骇人的蓝色火花!
断口处,能看到裸露的铜丝。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味道,那是空气被剧烈电离的气味。
“爸,爸爸…他…”
余磊跪在地上,不晓得说什么,完全脑袋一片白。
空白的还有邓玉芬,她像一具僵尸站在儿子身旁,人呆呆的。
有人惊恐地叫喊着:“不能碰!带电!”
“救人啊。”
有大胆的村民用长竹竿奋力将那根致命的电线拨开。
“都愣着干嘛?”
“救人啊。”
“爸爸…他!”
余磊被母亲死死箍在怀里,捂住了眼睛,“你爸爸一辈子都这个样,说啥都听不进去。倔驴,让你倔。”
很快,余磊听见了村里赤脚医生徒劳的叹息,听见了赶来的爷爷撕心裂肺的哭嚎,听见了奶奶无声的泪水滴在泥泞里的响动,以及母亲那压抑到极致的、身体和灵魂同时破碎的呜咽。
狂风还在刮,暴雨还在下,这点微弱的、依靠人性的光,终究没能战胜大自然的伟力。
光,远未到来的夜晚,一个父亲的生命,一个家庭的支柱,灯熄灭了。
“量血压。”护士的声音吵醒了他,黑夜散去,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