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衡帝看着她苍白却强撑笑颜的小脸,再想起刚才易妃派人过来争宠的行为,心中的天平早已倾斜。
他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安抚的吻:“你好好歇着,朕去看看。”
说是去看看,但那语气里,没有多少担忧,更像是一种不得不履行的义务。
“嗯,妾身恭送皇上。”
水仙柔顺地点头,起身送他离开。
殿门开合,带进一股子寒意,很快又被隔绝在外。
水仙脸上的柔弱瞬间褪去,只剩下如窗外大雪般的冷静。
她走到窗边,看着昭衡帝明黄色的身影在宫灯映照下,匆匆穿过覆雪的庭院,走向灯火通明的长信宫正殿。
水仙轻勾唇角,露出了个满意的微笑。
疑心的种子,已经深埋进帝王的心底。
顾念旧情又如何?
怀疑一旦生根,便会悄然生长。
易贵春,你那温婉大度的面具,还能戴多久?
......
翌日清晨,雪后初霁。
水仙以昨夜受惊为由,带上银珠,踏着清扫出来的宫道,向内药局走去。
内药局位于皇宫偏僻的一角,由几间低矮的瓦房组成。
这里是宫女太监们头疼脑热时,无资格惊动太医时才会来的地方,由太医院派出的学徒轮值坐诊,抓药打杂的则多是些略通药理的小太监。
水仙一身素雅的长裙,外罩着银狐皮镶边的斗篷,踏进这弥漫着浓郁药味的屋子时,显得格格不入。
正在柜台后打盹的管事太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看清来人,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连滚爬爬地迎上前,点头哈腰,声音都变了调:
“哎哟!这位小主!您怎么屈尊降贵到这种地方来了?这......这地方简陋,可别冲撞了您!您若有哪里不适,奴才这就去给您请太医!”
水仙抬手制止了他的谄媚,声音温和:“不必惊动太医。我只是昨夜受了些惊吓,太医瞧过了,说并无大碍。”
她微笑道:“只不过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我想着内药局这边也备着些常用的安神药材,便自己过来抓两副,权当求个心安,也省得再劳烦太医跑一趟。”
这位近日来受宠的水仙小主,谁都知道曾是宫女出身,来过内药局也不是件稀罕事。
水仙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管事太监虽觉不妥,但碍于水仙正当宠,倒也不敢再强硬阻拦,只得赔笑道:
“原来如此,那......那您请这边稍坐,奴才这就让学徒给您开方子抓药。”
他引着水仙到一旁还算干净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则转身对着里间吆喝了一声:“小安子!赶紧的!出来给水小主开方子抓安神药!要最好的药材!手脚麻利点!”
一个穿着太监袍子,外面搭着沾着草药渍围裙的小太监应声快步走了出来,对着水仙恭敬行礼。
水仙微微颔首,目光却似不经意地越过小太监的肩膀,投向通往后院的那扇半开的门帘。
后院不大,支着数十个草药架,上面摊晒着各种药材。
几个穿着灰扑扑太监服的小太监正弯腰低头,小心翼翼地翻动着药材。
其中一个身影格外瘦小,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太监,吸引了水仙的注意。
他穿着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的太监服,露出的手腕细得像麻杆,脸色蜡黄,一副长期营养不良的模样。
与其他麻木干活的太监不同,他拿起一株药材时,动作极其专注,枯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叶片或根茎,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默念着什么。
阳光落在他过分瘦削的侧脸上,映出那双格外清亮、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眼神的双眸。
水仙用目光与一旁银珠确认,见银珠略微点头,便知道那人就是她要找的小川子!
前世只闻其名,未料竟是这般模样......
谁能想到这形销骨立的少年,日后会有那般惊世骇俗的成就?
正在抓药的小安子注意到水仙的目光投向嘈杂的后院,生怕这些粗鄙的下人冲撞了贵人。
他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降下了门帘,恰好挡住了水仙的视线。
同时他手脚麻利地拉开药柜抽屉,一边抓药一边陪着笑问:“小主,您看这药材......分量如何?可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水仙收回目光,神色如常地报了几味常见的安神药材和分量。学徒很快将包好的两副药恭敬地递上。
“有劳了。”水仙接过药包,温和地道了谢,这才带着银珠,在管事太监一路恭送下离开了内药局。
走出内药局范围,宫道上行人稀少。
银珠接过水仙手中的药包,忍不住低声问:“小主,您既已寻到那小川子,方才为何不直接召他问话?”
水仙脚步未停,目光沉静地望着前方已然清雪的宫道:“我要找的帮手,无论才能如何,他必须足够谨慎,足够坚韧,最重要的是......他必须有一颗纯善的,值得我信任他的心。”
“是否要选定他,还需多多观察。”
虽说前世小川子的成就斐然,但若他是个奸猾之辈,不要也罢!
银珠沉思片刻,缓缓开口,“若小主想亲自观察......奴婢有一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