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永也愣了一下,随即“陈文强,胜!”毫无感情的高声宣布,如同冰冷的判决书,在死寂的斗场穹顶下轰然回荡。
“不——!”趴在地上的张明楷猛地抬起头,脸上的懵然瞬间被无边的暴怒和难以置信的滔天屈辱取代!他猛地跳起来,指着擂台上那滩血泥般的陈文强,对着白永少校、对着周围无数双眼睛,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嘶哑扭曲的咆哮:
“不算!这不公平!他耍诈!他根本没赢!他快死了!是我赢了!是我把他打成这样的,他钻了规则的空子!这不公!裁决不公!!”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完全变了调,双眼赤红如血,脖子上、额头上青筋如同蚯蚓般暴突蠕动。
这比他被人堂堂正正击败更让他无法接受千万倍!他引以为傲的力量,他信奉的规则,竟然被一个“钻洞废物”用这种近乎同归于尽的卑劣方式践踏了。这比杀了他还痛苦。
“闭嘴!”
一个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狱的审判,瞬间冻结了张明楷的咆哮,也冻结了斗场所有细微的声响。
白永少校那双冰冷的眸子,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种洞悉生死规则的漠然,如同看着一块顽铁。
张明楷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虚幻的稻草,指着陈文强,嘶声力竭,唾沫横飞:“白教官,您明鉴!他……”
“我只问你,”白永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一切喧嚣,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冰坨砸在张明楷的心上,“挑战赛规则第一条,身体任何部位接触擂台之外地面者,是否为负?”
张明楷满腔的怒火和屈辱被这冰冷的铁律质问硬生生堵在喉咙里,他脸色瞬间惨白如死人,嘴唇剧烈哆嗦着:“是…可是白教官,他……”
白永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一种铁血战场独有的、浸透骨髓的残酷穿透力,响彻淬火斗场的每一个角落,“如果这里不是擂台,而是战场!是城墙断裂的垛口!是万仞孤峰的边缘!你!张明楷!刚才摔下去的那一刻——你的脑袋,就已经被敌人的刀锋砍下!你的尸体,就已经在深渊底部摔得粉碎!!”
“敌人会给你讲公平?会等你站稳了再来进攻你?失败,就是死亡!淘汰,就是死亡预演!”白永的目光如同实质的万载寒冰凝成的刀锋,狠狠剐过张明楷惨白而扭曲、写满不甘的脸庞,“你力量不弱,筋骨尚可。但你的傲慢,你对规则理解的浅薄僵化,你对战场瞬息万变、只论生死结果的残酷毫无敬畏!你的脑子,跟不上你的拳头!所以,你输掉了这场战斗,也输掉了继续在砺石营淬炼的资格!”
白永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裁决,如同铁锤敲定棺钉:“现在,执行命令,离开淬火斗场!”
张明楷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一尊瞬间失去灵魂的石雕。白永那冰冷残酷、直指本质的话语,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碎了他心中那套引以为傲的、建立在力量碾压和规则表面遵守上的信念根基。
他输了,不是输在力量,而是输在……他从未真正理解过这所名为“砺石营”的熔炉,这名为“战场”的绞肉机,其信奉的冰冷铁则!
他茫然地、失魂落魄地抬起头,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或同情、或嘲弄、或冷漠、或若有所思的脸,最终死死定格在擂台上那个瘫倒的、几乎不成人形的胖子身上。恨意,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藤蔓,疯狂滋生缠绕着他的心脏——是陈文强!用这种卑劣的方式毁了他的一切!
但在这滔天的恨意深处,一丝更深的、被强行撕裂认知的茫然和一种被当众剥光所有骄傲的巨大耻辱,如同毒液般疯狂注入他的四肢百骸。
他没有再咆哮,也没有再争辩。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紧握的双拳因为过度用力,指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殷红的血珠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他瞪了陈文强最后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包含了无尽怨毒的诅咒、刻骨的不甘,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白永那番话刺穿灵魂的茫然震动。
最终,他猛地转过身,肩膀绷得如同拉满的硬弓,用一种近乎悲壮的僵硬姿态,狠狠推开了旁边一个试图上前搀扶的同伴。
没有再看任何人,挺直了那曾经象征力量、此刻却显得无比沉重的脊背,一步一步,沉重得如同拖着万钧枷锁,走向斗场边缘的通道口,去收拾他那简单的行囊。孤独而决绝的背影,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缓缓没入通道的阴影之中。
“胜者,九人!名单确认!”白永冰冷的声音再次打破沉寂。
白永少校冰冷的目光扫过此刻擂台旁劫后余生的八名挑战者,嗯,还有擂台上面躺着的那货,声音如同寒铁在冰面上摩擦:
“收起你们那点可怜的庆幸。地狱季,还剩最后一个月!”
“这一个月,会让你们明白,今天流的这点血,不过是淬火前溅出的几点火星。熬不住,照样给我卷铺盖滚蛋!”
“熬过去了……”他嘴角扯出一个冷酷到极致的弧度,“等着你们的,是学院排名赛!那才是真正分高下、见真章的地方!现在……”
“解散!”
冰冷的解散令如同赦令,紧绷到极限的气氛瞬间崩裂。511营房的几人如同离弦之箭,第一时间冲向陈文强。
“老四!”于律和肖光冲在最前面,声音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避开他扭曲的左肩和软垂的右臂,将他从冰冷的黑曜铁岩上轻轻扶坐起来。
“咳…咳咳…我…赢了…我…留下来了…”陈文强虚弱地睁开肿胀的眼皮,看到围拢过来的熟悉面孔,尤其是初见和石青眼中那份沉甸甸的、不加掩饰的肯定,他咧开满是血污的嘴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冷气,但眼底深处那抹狂喜和如释重负的光芒,却亮得刺眼。
“干得漂亮,老四。”初见蹲下身,避开他肩头的伤,用力拍了拍他完好的左臂上臂,声音低沉沙哑。石青也微微颔首,冰封的眸子里,一丝暖意如同破冰的微光。
肖光眼中含着泪,双手早已泛起柔和的绿色光芒,带着微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覆盖在陈文强左肩塌陷处和胸腹最严重的伤口上,温和而持续的生命能量开始缓缓渗透。
李不易不知何时也无声地走了过来,站在稍后一步的阴影里,看着陈文强凄惨的模样,又瞥了一眼张明楷消失的通道方向,嘴角那抹惯常的慵懒弧度彻底消失,眼神幽深难测,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淬火斗场内,人声嘈杂,胜者的欢呼与败者的落寞交织。穹顶的魔法光源依旧惨白地笼罩着中央擂台,将上面斑驳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映照得无比清晰,无声地诉说着这场血与火铸就的残酷证明。
而地狱季最后一个月那更炽烈、更无情的淬炼之火,已在暮色中悄然点燃,等待着将所有人投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