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粗得像烂风箱。
从踏进?这个病房开始,童羡初就一句话也没有说,背挺得笔直,低垂着睫毛,没有表情,或者?是不知道应该露出什么表情。
生命走到头的人,身上总有股死气,自己感受得出来,别人也看?得出来。
一般人不太敢直视,越熟悉的人越承受不了这种死意,觉得多看?一眼,都要被拖到地?狱里去。
但?童羡初不一样。
她看?着叶美?玲,眼神像理发店里刮脸的剃刀,刮过叶美?玲脸上的每一寸皮肤。
一种朦胧而浓烈的眼神。
不像是来看?望自己病危的养母,而像是下一秒就要上手去硬生生直接把叶美?玲拖起来。
病房里太静。
自然也能听到病房外的脚步声?,以及白姨躲在一旁不敢直视,带着哭腔的颤音,
“你,你妈妈,她早就不行了,前几天?差点就去了,结果,又被人抢救回来,连医生都说,现在只是在吊着一口气。但?你也知道她性子傲,这最?后一口气,不等到她要等的,拼了命也不肯咽下去。”
多说几句,就开始语无伦次起来,“你舅舅,几个姨妈,表姐表哥们,都轮番过来看?她,劝她,让她安心去,但?她就是不肯咽气,夜里都快过去了,却拼命地?大张着嘴,吸气,吐气,其他人都以为她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连集团董事都过来了好几波,但?她这口气就是吐不出来,也咽不进?去……我知道她在等什么,我知道她在等谁,我知道她在等谁。”
话语断断续续,飘在这个窄小的房间里,任谁听了这番话,看?到床上奄奄一息的人,都有些动容。
祈随安沉默着,拍了拍已经别过脸去、不敢再看?一分一秒的白姨。
哀戚哭声?,形容枯槁只残着一口气的病人,用来吊命的昂贵仪器,挤在在一间小病房里黑沉沉的人群,所有人都在疯狂分泌着汗液和恐惧。
连祈随安都觉得压抑。
但?童羡初却将所有的这一切,都生硬地?排除到自己的世界之外。
她什么也不说,只是那?样看?着叶美?玲,像是要从叶美?玲脸上,身上,找寻着什么痕迹,也像是要竭力分辨出来——
叶美?玲现在没有骗她,叶美?玲现在是真的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高高在上的叶美?玲,真的没有突然睁开眼,用一种漠然的眼神掠过她。
比起其他人的悲戚,她身上萦绕着的,更?多的,是一种茫然。
而就在这时——那?像是烂风箱的呼吸声?忽然有了变化,更?慢了,更?轻了。
病房里的所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躺在病床上的叶美?玲微微动了一下眼,过了一会,又特别艰难地?抬起了眼皮。
病房里那?么多人,都穿着包着嘴巴鼻子头发的防护服,没有一张脸是清晰分明的。
可她一睁眼,那?混沌不清的视线,就直接落到了童羡初身上。
“我就知道……”白姨看?到叶美?玲的眼睛,已经泪流满面,“我知道她在等谁。”
但?与白姨所期待的那?种场面相反。
病房逼仄,气氛死寂。即使叶美?玲的视线落在了童羡初身上,她们之间萦绕的情感,也不是临死之前的互诉衷肠。
没有人说话。
童羡初盯着躺在病床上的叶美?玲。
而叶美?玲耷拉着眼皮,尤其平和地?注视着童羡初,很久,很久,抬起自己被仪器夹着的手指,幅度很轻微,但?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能分辨出来——
叶美?玲躺在床上,已经像是一个死人,勉强抬眼看?着童羡初,先是指了一下童羡初。
这时她的呼吸已经彻底捅拦了肺。但?接着,她又费了好些力气,却忽然转向了祈随安。
她紧紧盯着祈随安。
那?眼神死气沉沉,却又无比锐利,像一把刀直直戳过来,让祈随安都觉得心惊肉跳。
而就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
所有仪器发出尖锐凄厉的响声?,白森森的光瞬间化为赤红,似夺命的冤鬼,刺向墙壁。
骤然间,那?像是破风箱似的呼吸声?断了,叶美?玲的手重重地?砸到了床边。
模糊间,凄厉喊声?和脚步声?同时出现,白姨瘫在了地?上,有人慌张的哭腔,从病房外拥挤进?来的白大褂,所有仪器像是中?了病毒,噼里啪啦地?乱响着。
祈随安感觉自己被撞了一下。
恍惚间,她被挤在兵荒马乱里,下意识去寻自己身边的童羡初。
手伸了出去,却抓了个空。
才发现刚刚还站在她身边的女?人,根本就不在这一片混乱当中?,而是在仪器响起的那?一瞬间,就迈着步子,跌跌撞撞地?开始往外跑。
等她发现之时,对方已经在她视野里留下一片黑色裙摆,像一只拼了命往外奔逃的无脚鸟。
着急之下祈随安挤出病房,四处寻找童羡初的踪影,走廊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