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
黎生生举手投降,“我没说你啊祈医生。”
祈随安没太在意她十分夸张的说法,“你最近有在吃药吗?”
“当然,医生说吃我就吃。”黎生生拍着胸脯说,“这方面我一直很听话的好不啦,不要担心啦祈医生~”
祈随安“嗯”了一声。
然后收敛起那些心不在焉,阖上眼皮,右手从额头到胸,再从左肩到右肩划了个大十字,维持静默。
两分钟时间内。
黎生生没敢说话,大气不敢喘。等她缓缓睁开眼,才快速吐出一口气,“你还信教?”
“不算。”祈随安说,“只是从小养成的追思习惯。”
“追思?好正式哦。”
黎生生摸了摸鼻子,也学她的样子,很拙劣地比了个十字,然后耐着性子等了两分钟,然后说,
“我还没见过她,不过她应该是我很喜欢的那种人。”
祈随安抬抬眉心。
“感觉我们都是疯子,应该很合得来。”黎生生很直白地说,然后追问,“那你刚刚在思她什么?”
祈随安习惯了黎生生的语出惊人,瞥一眼近在咫尺的黑棺,慢声细语地说,
“十几天前,她给我点了一支烟,我问了她两个很奇怪的问题,虽然她没有回答,但我还是很感谢她。前几天,她邀请我过来参加葬礼,我跟她说我来了,上次她说下次见面会告诉我她的名字,我说我已经知道了,iris……”
说着,她戛然而止。
黎生生觉得奇怪,“嗯?就完了?”
“iris……”
祈随安注视着眼前的油画,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大概是这幅油画上的女人有着一双太过深邃的眼,以至于她想起了那位被烧成灰的画,那幅画里,那两位使她分不清的爱神与疯子,似乎就是这样一双眼。
于是,鬼使神差地,她动了动唇,将到嘴边那句极为标准的“愿你的灵魂永受庇护”,改成了,
“很高兴认识你。”
连她自己都诧异。
不过她很好地处理了这份不合时宜的诧异,没让在场任何人发现端倪。
“该走了。”她跟黎生生说。
可黎生生却似乎在这个时候才注意到那具黑棺,一步三回头,看了好几眼,突然又跑回去,指着黑棺,问,“可是……既然iris姐姐还活着的话,那这里面是什么?”
“可能是一些花,或者是一些她的物品,或者是空的。”
祈随安耐着性子说。下一秒却又看到黎生生整个人扒在黑棺面前,眯着一只眼睛,似乎想通过聚焦看到里面的内容。
她倒是忘了。
这位儿童,即使现在变成了少女,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听劝,不信邪,对一切被阻挠的事物拥有着极为强大的好奇心。
“我们该走了。”她再一次提醒。
就在这个时候。
黑棺里面突然传来“嘶嘶”的声响,黎生生突然像是被吓了一跳,脸瞬间白了一个度,身体往后退了一步,手却出于惯性往前撞了一下——
棺盖被撞开了一条缝。
闯祸的黎生生刚刚还好奇得不行,这会,只能像一个鹌鹑一样,一个咕噜,小跑到祈随安身后,还不够,还要扒着根柱子,颤颤巍巍地抱着。
“祈医生你听到了吗?”
祈随安走过去,注视着棺盖那条黑漆漆的缝,很久,发出一声极为轻的叹息,
“嗯,我听到了。”
将声音放得很轻,得体的语气,“我为她的冒犯向你道歉,iris小姐。”
然后又从额到胸,重新比了个大十字,阖眼准备开始祷告之前,她听到一声沉厚的响声,似乎就发生在她面前——她眉心微皱,紧闭的睫毛微微颤动,但始终未睁开眼。
闭上眼后,透过眼皮传来的微弱光线晦涩而迷离,空气中泛着雨季常有的毛躁而黏腻的气息。
她听见棺盖被揭开的声音,很缓慢,闻见了某种甜蜜花香,簇到她的鼻腔里,耳朵和鼻腔为她建构了新世界。
像隔着一层薄膜。
极为漫长的两分钟过去。
期间她听见黎生生的一声惊呼,缓缓睁开眼,视野从恍惚,逐渐聚焦到清晰,像一个正在调整焦距的特写镜头——
女人躺在棺内,穿一件厚重正式的黑色礼服,黑色长发与满棺红花交缠,双手在胸前安然交叉,她抱着一束红花,这应该是某种热带花卉,旺盛而充沛。
以及,在她遮住半截小臂的黑色绒布手套上,正缠着一条蜿蜒绵软的条状物体,带点灰调的蓝色,细长,似乎是察觉到危险,稍微有些紧张立起的姿态。
一个女人,和一条蛇。
彼此之间看起来关系很亲密。
祈随安缓缓收回自己合十的双手,对躺在棺底的女人微笑,“你好,iris小姐,要帮你盖回去吗?”
女人掀开眼皮,目光掠过天花板的白灯,毫不遮掩地回到她脸上,在今夜显得尤其深邃。
盯住她,然后忽然笑了,“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