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的画,祈随安语气里没有可惜,也没有好奇。
女人直勾勾地盯着她,“你不问我为什么烧它?”
“很多人做事都没有理由。”
祈随安这样说。
不过她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会从这个女人这里得到什么标准的答案。
这个女人。
这个穿着似参加澳都宴会,却出现在一个暴雨夜的老城区,一边接电话,一边用一根点完烟的火柴,烧一幅价值十九万的画的女人。
在今夜的一支烟,一场雨逝去之后,就会离去。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可以毫不顾忌地问自己想问的问题。
“总之,谢谢你给我点烟。”
祈随安看一眼铁皮棚外的雨,变小了许多。她的出租屋离这里一公里不到。
而这个女人……
祈随安掐灭已经燃到底的烟,看向停留在原地,眉眼和浓密卷发都被浸湿的女人,怎么看都不普通。
看在那支烟的交情,她把伞递过去。
女人不接,只是盯她,目光在游离车灯下,如同藤蔓绕上游鱼。
伞柄残留的水珠滴滴答答落到地上,沾湿手指。临走之前,祈随安把伞轻轻靠在棚下的铁箱旁,笑得很随和,
“就当谢谢你借火给我。”
-
童羡初轻轻转动手中伞柄,隔着一帘又一帘的小雨,目视着那个耳廓受伤突然跑来找她借火的女人,在她的视野里逐渐缩成一个灰蓝小点。
然后彻底消失。
携带着那支香烟的淡淡气味。
她踏入雨中,走到铁皮桶旁边,冷眼注视着那幅画——
两张靠得极近的脸被烧到还剩下四分之一左右,只剩下两只混沌却鲜活的眼,都淌着泪珠,一只多情,一只漠然……
童羡初抬起伞柄,被燃烧过的画布脆弱无比,一戳就碎成灰渣。
谁是爱神?谁是疯子?
她想起那个女人问她的这个问题,又想起刚刚在把伞留给她之前,女人突然停住脚步,回头望着她,
“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童羡初盯着耳廓受伤的女人,没有说话。
女人轻轻捻着手中的烟蒂,耳廓边的血不知是干掉了,还是隐在了黑暗里,声音压得很低,甚至低过这场雨的高度,
“你觉得爱是什么?”
爱?
童羡初微抬眉心,她无法否认,那一刻她的确是有些诧异。
一个亲眼目睹她把画烧毁,却毫不在意,只是慢悠悠停下步子来找她借火的女人,临走之前却又突然停下来问她爱是什么?
为什么会有人问她这个问题?
“你说什么?”
她需要女人再重复一遍,才能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女人却抬眼笑笑,没有再重复这个问题。
“抱歉,职业病。”
大概是自己也觉得好笑,女人一边说一边笑,紧接着又咳嗽了几声,迷离的烟跟着喷出来,好一会之后,才悠悠补充,
“只是我有个病人问我这个问题,很久了,我都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她。”
然后童羡初望着她。
就像她刚刚也这样望着她,隔着火光,从细密雨丝中踏进来,手中夹着一支烟,对着一铁桶的火,和快要烧毁的画,很理所当然地问她方不方便借个火。
明明知道她一直在盯着她看,脸上却始终挂一个称得上包容的笑,可这种包容发生得太自然,以至于又像是完全不在意。
她根本不在意她为什么烧画,也不在意烧毁这幅画的她到底是谁。她只是想借个火,然后就来了。
大概是被这一口烟呛得太狠了,女人摘下起了雾的眼镜,双眼洇出些水雾,自带柔情,“所以我刚刚只是在想,会不会可以从别人那里偷到答案?”
奇怪,矛盾,伪装。
随时将爱和诚都挂在嘴边,却没有人知道她到底会不会真的放在心上的一种人。
童羡初最讨厌的一种人。
童羡初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女人的眼,将一直在滴水的伞拿起来,
“你是医生?”
女人忽然笑了笑,然后又摇摇头,停顿一会,说“我是”,最后的告别语是,
“伞你拿走吧,不用还了。”
喜欢两清,不喜欢跟人产生牵扯的人。童羡初轻“呵”一声。
这时,手机震动起来。童羡初游离的思绪被抽出,她攥着这把被留下来的长柄伞,撑开,在伞下注视着铁皮桶里被烧成烬的那幅画——
谁是爱神?谁是疯子?这么不好分辨吗?她想。
下一秒电话接通。她将手机贴到耳边,画廊经纪试图劝阻她的声音传过来。
她很突然地问,“那幅画里谁是爱神?谁是疯子?”
画廊经纪被她砸过去的问题问得发懵,把自己要说的话一时之间都吞了进去,
“你自己画的你不知道?全世界看过这幅画的人都知道啊,左边是爱神右边是疯子,还有啊,你该不会是真的把它烧了吧?”
童羡初挂了电话。
是了,分明所有人在看这幅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