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会议室大门时,檀香混着新泡的龙井味扑面而来,茶香在鼻腔中回旋。
常委们的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来,却没让他心跳加速半分。
他在末位坐下,瞥见李昊的位置空着——听说今早市纪委的人直接去了县招商局,连办公室钥匙都没让他拿。
“下面讨论肖锋同志的任职事项。”王部长翻开文件夹,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沉了几分,“青云镇近三个月的信访量下降47%,重点项目推进率全市第一,这些数据都在各位案头。”
肖锋盯着自己交叠在膝头的手,指节微微发紧——他想起上周三凌晨两点,在拆迁户张大爷家的土炕上,他陪老人抽了半盒旱烟,烟味混着老人身上的陈年汗味,缭绕在昏黄的灯泡下。
他听老人念叨“儿子在外地回不来,老房子拆了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后来他协调镇里腾出两间周转房,又联系张大爷儿子所在的工会,这才把僵局解开。
原来所谓“实绩”,不过是把别人不愿意蹲的土炕蹲热了,把别人懒得听的唠叨听完了。
“经县委常委会研究决定,任命肖锋同志为青云镇党政办副主任,副科级。”王部长合上笔帽,抬头时目光正好撞进肖锋的眼睛,“散会后,你去人事科领文件。”
中午的阳光有些晃眼。
肖锋刚走出县委大楼,就看见周倩缩在传达室门口的阴影里。
她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发尾沾着草屑,和上次在融媒体中心见到时画着精致眼妆的模样判若两人。
“肖...肖主任。”她声音发颤,手指绞着衣角,像是被风吹动的柳条,“我...我取保候审了。”
肖锋没接话,只是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个信封:“这是岗位调整申请,我帮你改了三遍。省台最近在招实习记者,他们需要有基层经验的。”
周倩的眼泪“啪嗒”砸在信封上:“我爸的调令...组织部说会考虑我的立功表现。”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鼻音,“那天在派出所,我本来想翻供的。可一想起你在暴雨天背王奶奶去医院,鞋都磨破了还笑着说‘奶奶您重得有福气’......”她突然笑了,眼泪却流得更凶,“我就觉得,总得有人做对的事。”
肖锋望着她跑远的背影,信封上的泪痕在阳光下渐渐洇开。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该回镇里开班子会了。
下午三点,镇政府会议室的椭圆桌前,肖锋第一次坐在“党政办副主任”的名牌后。
他翻开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昨晚和苏绾讨论到凌晨的方案:“我建议设立乡镇重点项目信息公开平台,每周更新工程进度、资金流向,接受群众监督。”他抬眼扫过众人,声音带着沉稳的力度,“有人可能觉得多此一举,但我在北大读法学时学过——阳光是最好的防腐剂。”
镇长放下茶杯,指节敲了敲桌面:“这个提议好。财政所牵头,下周就把平台搭起来。”
散会时,副镇长拍了拍他肩膀:“小肖,以前觉得你蔫儿蔫儿的,现在才明白,蔫人出豹子。”
肖锋笑着应了,转身回办公室。
暮色漫进窗户时,他正整理着这三个月的工作笔记,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
苏绾的消息弹出来:“锋哥,我爸刚说,李昊的账户里有笔两百万的转账,来自一个叫‘明远投资’的公司。”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悬了片刻,回了句:“查。”
窗外的夜色渐渐浓了,像块浸了墨的布。
肖锋合上笔记本,听见走廊里传来值班员的脚步声,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中格外清晰。
手机突然又震了一下,是条未读来电提醒——“陈立国秘书”。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会儿,把手机扣在桌上。
月光从窗缝里漏进来,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清辉,照得眼底的光愈发分明。
这场真正的战斗,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