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抵达凉州前, 便听说叔山梧亲自率队去了边境, 本以为不会看到他。城门外隔着车帘陡然听见他的声音, 心跳还是抑制不住停了一拍。看似以再自然不过的态度和叔山梧打着招呼,实则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
“小姐明天便出发去瀚州了么?带着紫袖吧!”
郑来仪瞥了紫袖一眼, “带着你做什么?那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有牙兵护送,当日就回了,你在家里等着吧。”
紫袖垂着头,蓦地眼眶一红:“小姐,咱们会在凉州待多久呢?难道就永远不回玉京了么?”
“我也不知道……”
郑来仪抬眸看向紫袖,朝她招了招手,紫袖向床边靠了过去。
“其实我和你一样,才刚到这里,已经想念玉京了。”她望向窗外,轻声道。
紫袖听到这一句,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郑来仪伸出手牵住了她,轻叹一口气,“我想父亲和母亲,还想绵韵他们,但我此来凉州,并非完全为了躲避李德音,我有我要做的事。”
郑来仪亲身经历从霁阳之围到图罗攻入京畿,已经无法再对大祈的战斗力盲目乐观,更不能寄希望于朝廷的所有决策。边郡诸藩兵力益强,境外诸邦各怀鬼胎,眼看着父亲郑远持每日殚思极虑,在巩固国防的同时还要分出心来应付派系斗争,郑来仪暗自决定,不如用自己的力量去做些事情,防患于未然。
离开玉京前,她与郑远持长谈一番,提醒父亲将淮南乃至江南两道的漕运和财税牢牢掌握在手中,“盐铁与漕运,占国库收入半数有余,来日若有大变,掌握这两项便有了颠覆全局的资本,切不可假手他人”。
郑远持听到女儿这一番分析,赞同之余不无心惊。郑来仪所言,实则道出了他长期以来的顾虑。自新帝登基,他不得不收敛锋芒,在许多事上放权。实则自怀光帝出逃玉京,他临危受命留守时,已将大祈颓势尽收眼底,甚至一度萌生退意。
但自己尚且年幼的小女儿竟能有如此洞见,这股冷静沉稳让郑远持暗觉惭愧,更无形鼓励他顺应时势,在皇帝难以决策入主陇右的人选时暗中推动了一回。
大祈的核心已经无法笼络住所有强藩,要立于不败之地,只能自己也成为诸多势力的其中之一——郑远持在自己的众多门生之中选择了扶持严子确。纵然让女儿和严子确定亲,妻子李砚卿暗中抹了无数回眼泪,却也知道这已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紫袖一双杏圆的眼睛眨了眨,轻声道:“小姐真的就这样……一辈子不嫁人了么?”
郑来仪眸光微动,没有说话。半晌方才晃了晃她的手,叹息般道:“紫袖,如果没有你,我在这里便是真的无人作伴了。”
紫袖吸了吸鼻子:“只要小姐不嫌弃紫袖,您去哪里我都要跟着!”
郑来仪笑了笑,目光移向窗棂,东边的院子依旧灯火辉煌,昏黄的光透进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