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也不用劳驾指挥使大人了。这便告辞了。”
他不便再留人:“姑娘好走。”
叔山梧背着手站在原地, 视线穿过那扇敞开的窗, 一路目送那清丽人影,如雨后一支迎风独立的新荷, 不知何时何地会为谁而开。直到人影消失在院门后,一时间视线失了焦,连有人进屋都未发觉。
“大、大人?”长史不知什么时候蹑手蹑脚地进来了。
“……什么事?”叔山梧皱了皱眉,对下属这贼眉鼠眼的做派很是看不惯。
长史双手捧出一本册子:“此次禁军赴槊方监军的队伍人选已经按照您的要求整理好,共一百六十三人,此次任务特殊,另有大理寺一名司直随行。请您过目。”
叔山梧接过册子,粗略看了前面两页,视线在监军佥事郑成帷的名字上略定了定,而后把册子一合。
“去请严司直带好那两份图罗奸细的口供。后日卯时正,含光门开拔。”
“是。”
-
含光门位于玉京城西北角,是皇城九座城门之中最不起眼的一座。
大军出征,一般都会选择从清泰门或射金门这样的正门出发,巍峨的城门下军容整肃气势磅礴,每每开拔前都会引来不少群众围观。
卯时不到,晨光尚熹微,皇城百姓大多仍在沉睡中。含光门外一队人马已经整装待发,队伍两边隐隐听得有哭泣声。
郑成帷一身崭新的细鳞甲,腰挎横刀,昂头挺身坐在马上。撇了一眼身后那群被前来送行的妻儿老母围绕着嚎啕大哭的兵士,不屑地摇了摇头。
“一个个七八尺的男子汉,真够丢人的!得亏是卯时出发,不然全城都得看禁军的笑话……”
他身旁的人闻声笑了起来:“郑佥事少年英雄,自比这些凭势使气,未尝更战的良家子不同!”
郑成帷听这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严司直谬赞,我只是看不惯他们身为大祈的军人,朝廷有需要时,个个恨不得躲老远……”
严子行点了点头,神色严肃了许多:“其实禁军这些年的作风,圣人也有所耳闻。大理寺曾查出不少被征召入禁军的玉京富家子,赂司宫台窜名军籍,厚得禀赐,倘若实在不得不入伍,闻当出征时,不少以金帛去雇佣穷苦人家的子弟冒名顶替。这样的事屡见不鲜,查到最后大多是不了了之……”
郑成帷面上一时少年意气,语气有几分不管不顾:“哼!禁军落在那帮宦官手里,迟早要完蛋!”
严子行看了郑成帷一眼,眼神中露出赞许之意,措辞却谨慎不少:“所以下官十分佩服你们指挥使大人。这一回赴槊方监军,虽非出征作战,不少家族听闻还是不免暗中动作,想替家里的儿郎们免去离家远行之苦。叔山指挥使却铁面无私,短短五日内举告了十余例企图贿赂司宫台减除服役的人家,是以后来点到的人没有再敢二话的。”
郑成帷抿唇,看向队伍最前面那个孤傲的身影。
以自己的出身,尚且要被父母亲提醒凡事切莫强出头,叔山梧敢有底气得罪玉京背景复杂的大户人家,这份孤勇不得不叫人佩服。他在宫宴上与袁振的过节,玉京已是人尽皆知,现在一想,也未必仅仅因为他脾性桀骜不屈于人下,司宫台守着皇城脚下,把禁军弄得乌烟瘴气,叔山梧的到来,不能不说是一股激越的清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