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我了解过陛下登基之后所推行的一些政令,以及稳坐皇位这三十多年来,对北齐的改变。”
听陆承安提到这个,天子不由得有些好笑。
陆承安这语气,似乎是想要指点他为君之道?
一个少年,虽然惊才绝艳,但哪来的资格指点他这么一个霸主国的国君?
他当过皇帝吗?
有过政绩吗?
不过他倒是也想听听陆承安究竟能说什么。
陆承安停顿了片刻,随后开口道:
“说实话,陛下登基三十年,若要评价,只有四个字。”
天子似笑非笑道:
“哪四个字?”
陆承安毫不掩饰,直言了当道:
“碌碌无为。”
天子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在这世上,陆承安还是第一个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人。
陆承安则不以为然,笑了笑道:
“陛下登基三十年,一无开疆拓土,以壮国威。”
“二无清明吏治,官场之上,贪腐横行。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三无治世之功,农、商,民生,依然只能勉强维持在生存线上。岂不闻就在这繁荣的天都城之外,那京中权贵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外郭中,处处充斥着饥饿、混乱、黑暗。那里的百姓如同生活在炼狱。”
“四未能发展生产,提升生产力,减轻赋税兵役给百姓带来的压力。”
“我在今年三月时从宁都府一路北上,所见所闻与这天都城内完全是天壤之别。”
“我倒是想问,难道陛下的北齐天下,就只有这一座天都城吗?”
“难道陛下的目光所及,就只有这天都城百姓的生死祸福吗?”
陆承安越说,天子的脸色便越黑。
照这么说,他这个皇帝完全是一无是处了?
陆承安看着天子的表情,笑了笑道:
“当然了,打天下和守天下是两个概念,有的时候守成之君倒也不算是贬义。”
“陛下也算是受到了时代所限,思维所限,看不到更强盛的国度,更繁荣的天下是什么样子,所以就像是摸着石头过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就算走错了,也分辨不出究竟哪里错了。”
听他这么一说,天子不由得好奇问道:
“照你这么说来,你见过比北齐更强盛的国度?见过比朕的天都城还要繁荣的世间?朕怎么不知道这九州天下,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陆承安微微叹了口气,眼中带着一抹追忆的神色道:
“我见过,我见过良田万顷,禾下乘凉的画卷。我见过就算是大灾之年,也不会有一个人被饿死的盛景。我见万千学子无忧求学的壮阔。我见过这天下人远远无法想象的太平盛世。当时只道是寻常,却不曾想,原来那般习以为常的平静祥和,竟是那么的珍贵难得。”
天子眉头紧皱,眼中明显流露出两个字‘不信。’
这九州天下他十分清楚,根本没有像陆承安说的那样的国度。
陆承安也不解释,只是笑了笑道:
“我知道你不相信,这是时代所限,是你的思维限制了你的想象。”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不能创造出那样的世界呢?”
“为什么不去创造那样的世界呢?”
“身为天子,坐拥天下,看似至高无上,但如果没有这天下万民,你的权利,你的国运,甚至于你那超凡脱俗的力量,究竟从哪里来?”
“国富民强,反过来说也是一样,民强,国则无有不富。”
“百姓之于君王,犹如江河之水,君王于百姓,犹如渡水之舟。”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江河枯竭,舟再大再豪华,也只能搁浅不前。”
“传闻北冥有鱼名为鲲,其大不知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名为鹏,其背不知几千里也。”
“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水击三千里,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历经六月方息。”
“若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
“我方才所描述的盛世盛景,并非只是我的臆想。北齐也并不是不可能做到。”
“然北齐若想开创那般盛况,犹如鹏鸟扶摇直上却不可缺厚积之风力。”
“水之积不厚,则负大舟而无力。何如?”
“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君王治理天下,当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你是想当一个平庸守成之君,还是想做一位开创前所未有的万古盛世之圣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