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水宛如一条碧绿的丝带，在两岸郁郁葱葱的林木中间穿流而过，其中一段山崖上雕刻着南北长约1公里的石窟雕塑群。&/p>
这些精美的雕像与青山绿水交相辉映，形成了旖旎葱茏、钟灵毓秀的龙门山色，可谓举世无双。&/p>
这便是龙门石窟。&/p>
伊水中一艘大船行至龙门石窟时，船头一个气质华贵、面容苍白的女子，上身靠着隐囊，怀里抱着一个蓝色瓷枕，仰躺在一张紫竹打造的贵妃榻上。&/p>
李太和望着右岸岩壁上那尊巨大的卢舍那大佛，心中渐渐升起悲凉。&/p>
传说这尊大佛是按她先祖武则天面容雕刻的。&/p>
先祖也曾嫁给父子皇帝，晚年拥有诸多面首，一生经历男人无数，她是否也会像自己一样，有求而不得之人？&/p>
李太和视线转回烟波浩渺的伊水，神情中流露出无限倦怠。&/p>
这时，阿软拿着一张锦被从后面走来。&/p>
“公主，起风了，加个被子吧。”&/p>
李太和任由阿软在自己身上盖上薄被。&/p>
她望着阿软细致的动作若有所思。&/p>
“阿软，你从小就跟着我，从大唐到回鹘，再回到大唐，这么多年了始终也没成个家。”&/p>
“奴婢跟着公主感觉很幸福。”&/p>
“还自称奴婢？我已经放了你的奴籍，此后你就是良民了，我在长安延康坊和东市各给你置了两份产，如此我走后你应该也可以衣食无忧。只是你既亲人，又无朋友，日后应该会孤单吧？”&/p>
阿软双眼浸泪，呜咽说道：&/p>
“奴婢不会孤单，我决定不回长安了，公主既然想葬在洛阳，我就留在这里给你守墓，每日陪你说说话。”&/p>
李太和长叹息一声。&/p>
“留在洛阳也好，长安太乱了，我总感觉不久后可能迎来风雨满城，在洛阳躲开也好。”&/p>
李太和转头望向一望无际的伊水，露出浅浅微笑。&/p>
“洛阳是我跟他初遇的地方，我在最美好的年华遇到他，那是我人生最快乐的时光，所以我喜欢洛阳。相对于长安，武皇帝也更喜欢洛阳，我刚才在想，洛阳城是不是也有武皇帝日夜牵挂的人，否则她为何执意将都城从长安迁到此地？”&/p>
“这……奴婢不知道。”&/p>
李天和淡淡笑了，她本就不指望阿软能给出答案。&/p>
“是不是再强大的女人也会因情所困？我被他气得和亲塞外，最后又被亲人所负，回顾我这一生，真的值得吗？我在乎的人，好像从未在乎过我。”&/p>
她将怀里抱着的瓷枕递给阿软。&/p>
“就让我枕着这个下葬吧，以后也由它来陪我。”&/p>
阿软潸然泪下，哽咽道：&/p>
“公主，你一定会没事的。”&/p>
李太和想安慰阿软不要难过，恰好一阵风吹来，她忍不住咳嗽。&/p>
两下之后便咳出鲜血。&/p>
阿软熟练地掏出巾帕接着，眼泪大朵大朵簌簌落下。&/p>
须臾，李太和缓和一些，止住咳声。&/p>
“公主，我进去给你取药吧，你今日还没喝药呢。”&/p>
见李太和没有反对，阿软转身往船舱走去。&/p>
路上展开被鲜血浸透的巾帕，捂着嘴无声大哭，公主咳血越来越凶了。&/p>
等她端着药碗回到船头甲板时，发现紫竹榻上空空如也。&/p>
“啪”地一声，阿软手里的药碗掉到甲板上，汤水四射。&/p>
“公主~&/p>
“公主……”&/p>
阿软站在船头往下看，大声呼喊。&/p>
“快来人啊，船舱里的出来。”&/p>
船舱里的人听见阿软喊叫，一股脑跑出十几个奴婢和水手。&/p>
“怎么了，阿软阿姊？”&/p>
“公主不见了。”&/p>
众人纷纷往船下水中看，有水手开始脱衣服，准备跳水营救。&/p>
这时阿软蓦然抬头，看见三十丈外一条小舟上有两个人。&/p>
头戴蓑笠的摇桨男子，她看不清长相。&/p>
另一个身穿翠绿长衣的女子好像就是公主。&/p>
阿软当即命令：“不用找了。”&/p>
奴婢们诧异，纷纷疑问：&/p>
“为何啊？”&/p>
阿软望着渐行渐远的那叶扁舟，眼含泪光微笑。&/p>
“公主终于等到了她的少年郎。”&/p>
小舟上李太和正痴痴望着摇桨的男子，悠悠感慨：&/p>
“裴郎，原来你也会老。”&/p>
上次他们在刘异婚宴上重逢时，她并未看见李归的真面目。&/p>
这是她二十四年来真正再次见到李归的脸。&/p>
李太和很想伸手摸摸。&/p>
一眼万年，当年她第一次看见这张意气风发的脸就爱上了。&/p>
“儿子都那么大了，我也该老了。”李归答。&/p>
“裴郎老了也风采俊逸，比少年时还多了一份从容。”&/p>
李归见大船没有追来，便不再划桨，任由小船顺水缓行。&/p>
“你怎么突然病得这么重？”&/p>
“不是病，我是中毒了。”&/p>
李归微微错愕。&/p>
“是李瀍干的？”&/p>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大概活够了吧，明知府中食物有问题，却每日照吃。”&/p>
李归望着她久久没有说话。&/p>
李安平凄然失笑。&/p>
“裴郎，过来抱抱我好吗，就像咱们少年时一样。”&/p>
李归走过去轻轻拥住李太和。&/p>
李太和后背靠着李归的胸膛呈仰躺姿势。&/p>
她目视淼淼流水，轻声问：&/p>
“你是可怜我才过来的吗？”&/p>
“你知道的，我这人没有怜悯之心。”&/p>
李太和听后浅浅微笑。&/p>
“那你就是还有些喜欢我？”&/p>
“太和，你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p>
李太和背靠李归轻轻摇头，她的秀发轻轻摩擦着李归的胸膛。&/p>
“我心愿已了，现在感觉自己很幸福。”&/p>
俩人就这样靠着，静静感受彼此的呼吸，谁也没有再说话。&/p>
小船越漂越远。&/p>
李太和安静得就像睡着了一样，时间已经在她身上静止了。&/p>
李归眼睛微微泛红，下巴枕着她的头顶悠悠道：&/p>
“太和，我此生负你，来生还。无论是谁害了你，我都会给你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