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地皮稀缺紧俏，一般衙署占地面积都不大。&/p>
为了彰显格局，还要在里面修建供官员休息、小酌的亭子，这就导致衙署可供实际办公的空间不多，比地方县衙还要狭小。&/p>
中央官署除了国学有供学生住宿的学舍一千间，翰林学士每人有一间办公用房外，其他衙署办公用房皆很少。&/p>
连大权在握的枢密院初建时办公处也只有三间房。&/p>
京兆府署衙不在皇城而在郭城，位于德光坊。&/p>
因为要驻扎士兵，官员和差役也要分番宿直，还要有羁押犯人的监狱，刚需导致京兆府占地比皇城中一般衙署大很多。&/p>
光审案的正堂就有一百五十多平。&/p>
四月三日。&/p>
德光坊，京兆府，正堂。&/p>
左面墙上有大唐首位京兆尹孟温礼当年写下的厅壁记，年代久远字迹早随墙面斑驳而模糊。&/p>
右面墙上是早年请颜公摘抄的几段《唐律疏议》。&/p>
【观雷电而制威刑，睹秋霜而有肃杀，惩其未犯而防其未然，平其徽纆而存乎博爱，盖圣王不获已而用之。】&/p>
【咸有天秩，典司刑宪。大道之化，击壤无违。】&/p>
【逮乎唐虞，化行事简，议刑以定其罪，画象以愧其心，所有条贯，良多简略……】&/p>
北墙“明镜高悬”匾额下是幅巨大的褐色獬豸雕壁。&/p>
雕壁前面已经摆好五张案牍。&/p>
除了居中主位一张桌子，左右两侧各斜摆了两张桌子。&/p>
现在桌子后面都是空的，几位官员还没过来。&/p>
再前面衙役们手持水火棍整齐分站两排，人均表情肃穆。&/p>
这时，一名二十左右的青年杂役端着个托盘走上来，开始往每张案牍上摆茶具。&/p>
杂役口中念念有词：&/p>
“刑部崔尚书爱喝寿州黄芽。”&/p>
“御史台赵大夫爱喝同州沙苑子茶，嘻嘻，我也喜欢。”&/p>
“令狐中丞爱喝岳州的邕湖含膏。”&/p>
“大理寺卿韩湘子爱喝湖州的顾渚紫笋。”&/p>
“还有我们家府君最爱的蒙顶石花。”&/p>
“千万不能搞错了，吵架费嗓子，润好了嗓子吵起来才能有力气。”&/p>
小杂役退下去没多久，衙役们便以水火棍敲地，齐声喊“无恶”、“恶无”。&/p>
被木栅栏拦在堂外的老百姓比昨天多了一倍。&/p>
人看上去乌央乌央的，一直延伸到院子里。&/p>
京兆府有热闹看的消息昨天下午就已经传遍坊间，今天好事的猹们全来到现场吃瓜了。&/p>
三品大官吵架，老百姓这辈子也没见过啊，都是来开眼界的。&/p>
读书人斗嘴可比市井无赖骂娘有水平多了，竟是云啊曰啊的，大家都想跟着学几句，以后好装文化人。&/p>
有一名叫刘异的猹站在左侧靠墙最前排，另一名叫郑言的在他右手边。&/p>
他们都在翘首以盼五位表演嘉宾登场。&/p>
此刻在后堂准备上场的五位官员正在相互礼让。&/p>
东道主京兆尹卢商第n次催促：&/p>
“诸公，前堂开始鸣锣了，咱们赶快上大堂吧，韩廷尉，你先请。”&/p>
大理寺卿韩湘笑呵呵谦让：&/p>
“御史台有两位同仁在这里，理当御史台先请。”&/p>
御史中丞令狐绹看向赵开：&/p>
“赵大夫官高我一等，自当赵大夫先请。”&/p>
赵开呵笑反驳：&/p>
“令狐中丞此言差矣，刑部崔尚书在此，哪里轮到咱们御史台先行呢？该崔尚书先行。”&/p>
刑部尚书崔元式捋了捋全白的长须，问：&/p>
“怎么，赵大夫嫌弃老夫腿脚慢，想让笨鸟先飞吗？”&/p>
一旁的卢商无奈翻了个白眼。&/p>
还没上堂呢，又开始了。&/p>
卢商背过手，不咸不淡道：&/p>
“那你们慢慢商量，本官先去上堂了。”&/p>
卢商故意抖了抖衣服，大踏步走出内堂。&/p>
他经过一条短道从侧面步入正堂，直接坐到居中主位上。&/p>
栅栏外的猹们见终于有人出来了顿时陷入兴奋。&/p>
“今天还会吵吗？”&/p>
“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万一真干起来呢？”&/p>
一个昨天就来过的灰猹给旁边人小声讲解：&/p>
“出来的这个京兆尹是闷葫芦，他昨天都没说过话，最能吵那几个还没出来呢。”&/p>
“这么怯？那这位京兆尹可比上一任差远了。”&/p>
旁边又有一人接话：&/p>
“上一任也不好，咱们都没热闹看，他都不断案的，京兆尹大狱一直空着。”&/p>
“闲子妙客们是作，不是插标卖首，谁敢在那癫公管辖范围内犯事啊？让他抓住可是直接杀的。”&/p>
“唉……其他几位大官怎么还不出来呢？”&/p>
刘异小声问郑言：&/p>
“上一任是谁？”&/p>
“薛元赏。”&/p>
刘异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p>
众猹们又等了一会。&/p>
等到衙役的威武之音都快喊断气时，正堂侧面又走出三位紫服官员和一名穿绯袍的男子。&/p>
令狐绹和崔元式坐在了左边两张桌后。&/p>
赵开和韩湘坐到了右边两张桌后。&/p>
在内堂探头探脑往这边观望的奉茶小衙役当即惊悚。&/p>
“啊……坏了。”&/p>
“为何他们今天坐的位置跟昨天不一样啊？”&/p>
“两位御史台官员不该坐在一起吗？”&/p>
“啊……七十多岁的崔尚书坐在赵大夫的位置上喝壮阳茶不会喝死呀？”&/p>
完了，自己仕途到头了。&/p>
小杂役懊恼的想哭。&/p>
刘异看着右边第一桌那位长身玉立的中年帅哥笑了。&/p>
这人他见过。&/p>
那天在香积寺，这人还问过他一句话：如果科举没有挑战性，那什么才有挑战性？&/p>
再往左边看，我了个逗，这边也认识一个。&/p>
在万景楼这人跟随崔铉一起来牡丹房跟他喝过酒。&/p>
这我得好好想想，今天帮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