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上秤一千斤都打不住
穆修瞧着宋煊都站起来了,一时间也有些迟疑的望着宋煊:
“说句不好听的话,宋状元,在此番调查成员当中,你不过是负责查案的小喽啰。”
“主事之人乃是张知白张相公,上面还有两位翰林学士,你不必笑的如此明显。”
宋煊随意的摆摆手:“穆参军有所不知,我笑的不是这个缘故!”
“只是再回味我替你出的这个主意还不错。”
“不仅能够让你沉冤得雪,还能为应天书院的学子们找一个好夫子,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宋煊可以确定穆修他是真的死脑筋的读书人,不是被人派来给自己下套的。
还能被自己所用,如何能不高兴?
而且敲了登闻鼓之后,办案效率都变快了。
穆修倒吸一口气。
他在官场上见惯了尔虞我诈的场面,也知道宋煊与陈尧佐之间的矛盾。
结果宋煊此时竟然是因为这个缘故,倒是自己显得心胸狭隘了。
穆修连忙躬身道:
“宋状元心胸宽广,倒是老夫恶意揣测了。”
宋煊浑不在意的摆摆手。
自己的心里话,那是能随便说出来的吗?
“穆参军,有了官家的准许,现在我倒是有资格调阅你的案卷了。”
穆修也是暗中叹了一口气,因为他瞧见官家病了。
但是这种事,作为臣子是不能随意往外说的。
否则就会造成人心不稳的局面。
尤其是天子目前都没有子嗣呢。
“来人。”
宋煊直接喊了一声。
叫县尉班峰把卷宗以及开封府通判秦应也传唤到县衙来。
班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也是听瓦子里的人演过西游记的。
这不就相当于九头虫让自己这个小喽啰,去干掉唐僧师徒吗?
那谁能做到?
果然。
大官人他还是对自己有意见了。
都怪姓班的那条老狗!
“大官人,我等并无凭证,怕是人家鸟都不鸟的。”
班峰硬着头皮诉说。
毕竟要一个七品知县,要传唤一个从六品的通判。
本就不合常理。
再由他这个从九品去操作,不怕被打出来,而是要被抓进去的!
宋煊瞥了一眼穆修,都没理会班峰的倒苦水:
“你只管去,他们不来,你就直接带人把他强行羁押过来,有官家口谕在,兴许大理寺已经把消息传过去了。”
“你们现在过去,就是避免给他们更多的准备时间串供。”
“穆参军也劳烦一趟跟着去,让他们都瞧瞧你可是敲了登闻鼓的。”
“好。”
穆修也要愿意亲自走一趟:
“那我先去个茅厕。”
待到他出去之后,班峰还没动窝,脸上带着苦涩的神情:
“大官人,若是开封府的人把我抓进去,岂不是误了事。”
宋煊这才压低声音道:
“你正好进去打听一下那赵德与丁彦的情况。”
班峰猛地抬起头来。
他知道这两人。
此二人全家都被羁押在县里的大牢。
听说是被皇城司的人给押进来的。
“大官人,这种事是咱们能掺和的吗?”
班峰脸上露出迟疑之色。
这件事如今并没有被大规模传开,他们被蒙在鼓里也正常。
“我去参加大朝会也是因为此事。”
宋煊瞥了他一眼:
“否则你以为此番穆修他告状,官家如何能用我来查案呢?”
“原来如此。”
班峰还想再说,就见宋煊伸手制止:
“你知道的太多,不是很好。”
“下官懂的。”
班峰立马捂住自己的嘴表明态度。
“若是他们把你们关进大牢,正好罪加一等,我有的是借口收拾他们,将来让开封府的衙役瞧见咱们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有了宋煊的特意交代,班峰心中的忧愁去了一多半。
尤其是开封府的衙役,那也敢在他头上拉屎的。
有了宋煊这话,他再次躬身之后,便直接就喊人去了。
宋煊坐在椅子上,重新拿起卷宗,仔细瞧了瞧。
待到班峰气势汹汹簇拥着穆修走了之后,宋煊负手而立,他站在门口,看着县衙里的大树,放松眼睛。
县衙外一直蹲守的李君佑与王羽丰,他们二人坐在茶摊上。
瞧着县衙又出来一大群衙役,随即差遣自己的小厮跟上去,有什么情况汇报。
“哥哥,我觉得宋状元他好像挺忙的。”
“有人敲冤鼓,宋状元又让那姓班的押着他去敲登闻鼓,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
李君佑没有搭茬,他只是觉得事情不简单。
今日怕是还得有热闹看呢。
县尉班峰直接带人闯进开封府,大声喝问秦应何在?
开封府县衙没出去的人都懵了。
一个县衙里的县尉都敢在这里吆五喝六的,真是没规矩。
“来人,给我把这帮人打将出去。”
班峰更是冷哼道:
“我等奉官家差遣做事,秦通判,难不成你觉得我失了智昏了头敢来请你这个从六品的通判前往开封县衙受审吗?”
听着班峰的话,秦应又有些错愕。
他是觉得这帮下面县衙的人,不管怎么着,都不敢堂而皇之的做这种事。
就算是宋煊与陈府尹有“间隙”,他也不敢抓捕自己。
顶多是趁着陈府尹外出有事,他宋煊想要借机生事罢了。
周遭围观之人,连气势汹汹想要打人的开封府衙役们,更是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毕竟这可是太反常了。
“胡说八道。”
秦应刚想言语,就瞧着班峰一摆手。
人群左右分开来,穆修走了进来。
“秦通判,你差人诬告我的案子,官家受理了,请你随我去开封县衙走一趟吧。”
“放肆!”
秦应瞧见穆修在这里,心中十分慌乱,直接脱口而出把他们全都给我抓起来。
今日他来敲鼓,直接被秦应派人打发走了。
让穆修求告无门。
结果如今事情闹大了,秦应也不敢赌穆修是否真的去敲登闻鼓。
“此事我自是会向上禀报,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好啊,姓秦的,你今日不把我们开封县衙这帮兄弟关进大牢里,我就看不起你!”
班峰如此言语,更是没有人敢动。
这也太有恃无恐了。
众人瞧着秦应。
秦应挥手把他们全都关起来。
左右不过是一个中途逃回来的罪犯以及一帮犯上的衙役,得罪他们还是得罪的起的。
“兄弟们,把手里的家伙都交给上官,一会他们怎么收的,就怎么客客气气的还给咱们。”
班峰得了宋煊的吩咐,是一心想要进入监牢里探听消息。
可越是这样,开封府的衙役们越是不敢得罪他们。
连忙请进去坐会,连监牢都没有开。
但是班峰确实让自己的心腹张都头先去巡查一二,就当“取取经验”了。
穆修不明白,但是心中有底,他认为秦应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长,更是安安稳稳的坐起牢来。
然后就被推进了官员的独间,旁边正在坐牢的是面无表情的丁彦。
秦应连忙去寻翰林学士陈尧咨。
他们二人也是搭档过的,而且也同属于吕夷简一派。
开封府尹这个位置,没有几个得力助手,是根本就无法处理如此多的繁杂的事情的。
……
没过一会,便有小厮前来汇报。
原来他们是去抓捕开封府通判秦应,要抓到开封县来审。
但是却被秦通判连苦主带着衙役全都抓进了监牢里。
“啊?”
王羽丰站起身来,一脸的错愕。
自从宋煊来了东京城后,他有许多地方都看不懂。
不说宋煊没当官之前干得事,他可是又听说有人御史弹劾还是平民的宋煊,直接被发配岭南了。
足以说明宋煊他在朝中是有人照顾的。
“不慌。”
李君佑摆摆手:
“一个九品小官敢去抓捕从六品的官员,这件事背后没有人给他撑腰,根本就不会发生的,坐下说。”
王羽丰缓慢坐下,随即颔首:
“也是,他们都去敲登闻鼓回来了,定然是得了依仗。”
李君佑随即又吩咐自己的随从去开封府的监牢打探消息,要求更加具体些。
如此一来,若是自己能够有什么帮到宋煊的。
那才能使得二人之间的“情谊”更加深重一些。
否则光靠着远亲的关系,谁能带着你啊?
你帮我,我帮你,关系才能长久的建立起来。
要不然就是路人关系。
“哥哥,立地太岁的招数,我是真的看不懂。”
王羽丰心有余悸的道:“兄弟我不想第二次落在他手中。”
李君佑端着茶沉思了一二,突然瞧见宋煊出来了,他连忙站起身来,拽了还在想着立地太岁的事呢。
宋煊也是想着那开封府通判秦应最好反抗一二,这样班峰才有机会能打探出来消息。
“妹夫。”
李君佑小跑过来,直接对着宋煊行礼:
“见过大官人。”
他先是喊了一声妹夫拉近关系,然后又称呼官人表示尊敬。
再这方面,李君佑表现的无可挑剔,可是比王羽丰强上许多。
兴许是立地太岁过于深入他心,王羽丰在面对宋煊的时候,有些紧张,
他只知道行礼,嘴里犹如被喉咙堵住了一般。
“表兄,你们二位恰巧逛到此处?”
听着宋煊的询问,李君佑连忙笑呵呵的邀请道:
“主要是听闻了班楼的热闹,我这个小兄弟自是心生向往,有些害怕妹夫还记着他那事呢。”
“不过是少年意气之争,过去就过去了,你们不必介怀。”
宋煊打量了一下王羽丰,这小子是刘从德的小舅子。
莫不是刘从德派他来打探消息的?
那正好也试探试探,看看能不能借机误导刘从德。
李君佑给了王羽丰一个眼神。
王羽丰连忙开口道:
“大官人大人有大量,我们正在那里喝茶,若是大官人不忙,不如坐一坐?”
“也好,正是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一起坐会。”
宋煊倒是没有拒绝,而是直接跟着他们坐在茶摊上。
许显纯坐在一旁,王保去旁边的摊子买饭。
李君佑连忙给宋煊斟茶:
“妹夫,我今日可是听说了不少有关你的消息。”
“哦?”
宋煊伸手示意,有些不解:
“我在衙门里倒是没有往外走,表哥听说什么了?”
李君佑便说了一下今日的见闻。
“表兄在东京城内的消息很是灵通吗?”
“哈哈哈。”
李君佑忍不住大笑一阵,其实就是舍得往外撒银子就成。
他祖父李仕衡在大宋有“巨贪”的名声,如何能没有钱呢。
“倒是让妹夫谬赞了,我平日里就爱结交个朋友,倒是有个小孟尝的诨号。”
宋煊点点头:
“如此甚好,我初到开封县为官,也是有些担忧被手下哄骗,不知道表兄可愿意帮我打探消息?”
“这有何不可?”
李君佑毫不迟疑的立即答应下来。
他没想到机会来的如此突然。
必须得狠狠抓住。
“妹夫不说别的,有我在,保管让你不会被手下的那些奸猾的吏员给哄骗住。”
“就算是无忧洞的消息,我也可以派人打听打听。”
李君佑当即把胸脯拍的啪啪作响。
宋煊拿起茶杯轻轻碰杯,表示赞同,随即他瞥了一眼王羽丰。
王羽丰不明白,但是李君佑明白。
他的身份在这摆着呢,可是刘从德的小舅子。
有些话,宋煊可不好当着他的面往外说。
大朝会的事,李君佑如何能不清楚?
他祖父恰巧是目睹宋煊踢了刘从德的人。
于是李君佑主动给宋煊沏茶:
“妹夫且把心放在肚子里,我这个弟弟他虽然纨绔了些,但是还是分得清楚好坏的。”
“有些人,有些事,他是绝对不会一条路走到黑的。”
“哈哈哈。”
宋煊也是笑了笑:“当真?”
王羽丰没明白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随即看向李君佑。
李君佑在桌子下捏了捏王羽丰的大腿,他下意识的道:
“大官人说什么,我都当真。”
“不是我不相信你。”宋煊轻微颔首:
“只是你姐夫他在大朝会上的事,你可清楚?”
王羽丰可没有渠道听大朝会的消息,他爹在外地为官呢。
“我不清楚,平日里很少与我姐夫交流。”
王羽丰也不敢把事情爆料给宋煊,他连忙说:
“好叫大官人知晓,平日里都是他叫我去我才能去刘府的。”
宋煊瞧着王羽丰这幅神情,就知道他没有说实话。
于是点点头,宋煊笑了笑:“那我就告诉你,大朝会上发生了什么。”
听着宋煊的描述,王羽丰端起茶连忙喝了好几口。
事发了。
果然是瞒不住的。
朝廷都开始派人查了,这不是一查一个准?
在王羽丰看来,刘家仗着皇太后的威风,许多“坏事”都做的特别粗糙。
一丁点想要好好隐藏的意思都没有。
就算是这样粗糙的犯罪,你们也不敢动我。
人家就是那么的有恃无恐!
李君佑瞧着王羽丰这幅神情,也明白这小老弟没有说实话。
毕竟王家与刘家可是牵扯太深了。
他亲姐姐可是刘从德的正妻。
“反正又不是你坐下的,朝廷如今去查了。”
宋煊又补了一刀。
王羽丰被茶水呛了几口,连连咳嗽。
李君佑也不再给宋煊介绍王羽丰。
他们二人再怎么说那也是有实在亲戚关系的。
就如同自己与宋煊也是一样。
无论李仕衡还是曹利用犯了错,他们二人都是会相互受到牵连的。
王羽丰没在说话,其实他也不想知道太多的事。
但是目前的这种情况,对于他而言,简直是两难的选择。
王羽丰只是又端起茶杯对宋煊说着佩服的话,拍一拍马屁。
这件事没有跟他爹沟通过,他是绝对不能把刘家给卖了的。
既然朝廷没有下令抓捕他姐夫,那就说明大娘娘依旧是庇护着刘家。
他若是立即跳船,指不定会落得什么样不好的后果。
宋煊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等着王保把饭买回来了,请他们吃面。
李君佑下意识的问道:“妹夫,那穆修的事用不用我帮你打听一二?”
“可以。”
宋煊也没有拒绝,正好试一试李君佑的本领。
“好好好。”
李君佑脸上登时露出喜色。
只要自己表现的有价值,今后在官场上,宋煊怎么说也得照顾自己点。
李君佑虽然在国子监挂名读书,开封府又是出了名的好考。
可若是不靠着作弊,他一点都没有通过科举考试的可能性。
只能等着他祖父李仕衡致仕后靠着荫补去当官。
这种官是及其难被提拔的。
到时候宋煊身居高位,提拔自己这么一个微末小官,那定然会脱颖而出,拉低比其余进士的差距。
李君佑现在帮宋煊,是为了将来自己能够获利。
宋煊喝了茶后,又跟他们说自己回去午睡了。
李君佑二人连忙起身相送。
王羽丰的兴致不是很高,他有些难为情地问:
“哥哥,我是不是说谎被宋状元看出来了?”
“你也知道人家是状元郎啊?”
李君佑又秃噜了一口面:
“我都看出来了,他能看不出来吗?”
王羽丰悠悠的叹了口气:“有些话我不能往外说。”
“那就闭嘴,没有人逼着你说话。”
李君佑拍了拍王羽丰的肩膀:“哥哥教一个你乖。”
王羽丰抬起头来。
“官场上最忌讳站错队,也忌讳你哪队都不站,但是更忌讳你想要左右两条队都站。”
“前一种他们会腾出手来干你,第二种,两方都会想法子先弄死你。”
王羽丰无语住了。
他缓了一会,才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