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低垂,层林尽染。
老火塘子,尽皆缟素。
十二盏素纱灯笼悬于檐角,薄绡在晚风中簌簌颤动。
一段段白绫,披落在层层泥砖土瓦的斑驳苔痕间,向着院落绵绵延伸。
火塘口,
一具具棺椁整齐地摆列着。
沈姓的家人们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们不知哭了多久,
直到嗓子都哑成了一片鸭喊,但个个都仿佛还有流不干的眼泪。
沈砚青老老实实盘坐在火塘口,不断往面前的火盆添着纸钱。
面色同样凝重。
人族情感向来是相通的,
即便他与这个家族之间再多陌生。
这种氛围之下,也很难不动容。
沈弓换上一身朴素白衣,站在人群最前方,两手秉持三柱细香,深深拜了三拜。
身后,有人高呼:
“少族长,我们要报仇!”
“没错!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一声声哭腔嘶哑的怒声中,沈墨荷从藤椅上缓缓起身。
众人的喧哗戛然而止。
他们眼巴巴地看着这位族老,等待她开口。
只见美妇向沈弓盈盈一拜:
“少族长,今日之事,皆因墨荷监管不力,未能尽早发现族内管事叛乱。”
“墨荷自愿回祖祠侍奉三年。”
说着,沈墨荷眼中乍露红光。
“但此之前,墨荷请为先锋,以黄家之血,奠我沈家儿郎!”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灵堂众人纷纷应和声中,
沈弓缓缓转身。
他的目光扫过一众伏地哭丧的族人,落到满面悲愤的沈墨荷身上。
随后,
沈弓踱步走到沈墨荷身前,一把将她扶起:
“还未坐上族长之位,姑奶奶便向孙儿行礼,这是要孙儿折寿啊。”
接着,
他神情一肃:
“族人的血不能白流。”
“这次就拿黄家动刀,好叫青元州知道,敢对我沈家出手,就要做好族灭的准备!”
此话一出。
座下的沈砚青眼皮微微一颤。
黄家盘踞金阳仙城多年,数十代人经营起的世家。
甚至能花费千年谋划,算计天符这位金丹上人的骨血。
如此庞然大物,
落在沈弓口中,轻飘飘一句便要灭族?
“不可!”
沈墨荷听的同样脸色大变,拉住沈弓的手,低声道:
“莫要冲动!”
世家之间的博弈,不比个人斗法。
不是仅凭明面上最强战力之间的差距,就能分出胜负的。
比起沈砚青,她作为沈家族老,显然对黄家这个老对头更加了解。
虽说沈弓拜入六浮仙宫,但黄家同样也有子孙是其它仙宗高徒。
而且,最近几年黄家多位女子嫁入高门,其中多家都是筑基势力。
甚至有传言,某位外州金丹上人的孙子收了一位黄家嫡女做侍妾。
虽说黄家从未承认过此事真伪,但也不可视若无睹。
而她出言请战,本意也只是想找几个黄家城外的产业动动手,维系沈家威严。
看到沈墨荷诧异的表情,沈弓淡淡笑道:
“姑奶奶放心,孙儿不是脑袋一热。”
“黄家杀我族人自然要付出代价,但灭族……是宗门派下的任务。”
沈墨荷讶然道:
“什么意思?”
沈弓摇摇头,没有明说:
“黄家曾经一件谋划败露,恼了某位老祖……”
“老……老祖?”沈墨荷瞳孔骤缩。
除了自家祖宗之外,能用上这个称谓的……
元……元婴?!
沈砚青按住沈墨荷的手,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沈墨荷美目震颤,激动地说:
“好,好!”
沈弓笑了笑,将手抽了回来。
他又看向地上激动的族人,心中怅然。
青元州的天还是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