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心脏在瞬间的紧缩后,迅速恢复了平稳。她看着车里那个气定神闲,却比他女儿的歇斯底里可怕一百倍的男人,知道这场真正的较量,终于来了。
她没有露怯,也没有逃避,只是平静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空间极大,弥漫着一股昂贵的檀木香,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司机平稳地启动车子,汇入车流,最终停在了一家看起来古色古香的私人茶馆门前。
宋庭远没有说话,只是率先下了车,林晚跟在他身后,走进一间雅致的包厢。
黄花梨木的茶台,紫砂的茶具,空气中飘着上等普洱的醇厚香气。宋庭远亲自洗茶、冲泡,动作行云流水,每一个细节都透着掌控一切的从容。
“林小姐,请坐。”他将第一杯茶推到林晚面前,茶汤红浓透亮。
林晚坐下,却没有碰那杯茶。
“你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宋庭远终于开口,语气温和得像个慈祥的长辈,“比瑶瑶聪明,也比她沉得住气。如果不是立场不同,我很欣赏你。”
林晚抬起眼,迎上他审视的目光,语气不卑不亢:“宋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好,快人快语。”宋庭远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那份温和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所取代,“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陈默现在一无所有。不仅如此,他还背负着三个亿的债务。他这辈子,都已经毁了。”
他平静地陈述着,像是在宣读一份早已注定的判决书。
“林小姐,你是个有大好前程的建筑设计师,为了一个已经沉底的男人,毁掉自己的人生,值得吗?”
林晚看着他,忽然轻轻地笑了:“宋先生,十年前,您是不是也用类似的话,对陈默说过?”
宋庭远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看来,他什么都告诉你了。”
“他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找到的真相。”林晚纠正道,“您今天来,是想重复十年前做过的事吗?用钱,来买断一段感情?”
宋庭远没有否认,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支票,轻轻放在茶台上,推到林晚面前。
“我不会像瑶瑶那么不懂事。我了解过你,也知道你的骄傲。但这和骄傲无关,这是现实。”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这个数字,足够让你和你的家人,一辈子衣食无忧。你可以在世界上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城市,开自己的事务所,实现你的梦想,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林晚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张支票上停留一秒。
“宋先生,您说错了。”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宋庭远耳中,“现实是,十年前,您用钱买走了他的自由,给他套上了沉重的枷锁。十年后,您还想用同样的方式,买走他的未来。您不觉得,这太残忍了吗?”
“残忍?”宋庭“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商场如战场,我给了他一个普通人几辈子都赚不到的财富和地位,让他从一个穷小子变成了人上人,这叫残忍?我只是拿回我应得的东西而已。至于他,不过是我宋家培养的一件最成功的投资品,现在,这件投资品有了瑕疵,我选择报废处理,仅此而已。”
投资品。
这三个字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刺进林晚的心脏。她终于明白,陈默这十年,活在怎样的屈辱和非人的境地里。
她的眼中燃起一簇火焰,不是愤怒,而是怜悯,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怜悯。
“所以,您根本不懂。”林晚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您把他当成投资品,可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有爱,有恨,有梦想,有灵魂。这些东西,是您永远无法理解,也永远买不到的。”
她拿起自己的包,准备离开。
“站住。”宋庭远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冷意,“林晚,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你今天拒绝了我,就能和他双宿双飞了?你太天真了。”
他缓缓靠在椅背上,眼神变得阴鸷而危险:“只要你一天在他身边,我就会动用所有的资源,让他永世不得翻身。他找不到任何工作,开不了任何公司,所有的银行都会对他关上大门。我会让他像过街老鼠一样,活在上海的最底层,被所有人唾弃。你忍心看着他那样吗?”
“但如果你离开他,永远消失。”他话锋一,转,抛出了最后的筹码,“那三个亿的债务,我可以一笔勾销。我甚至可以看在瑶瑶的面子上,给他留一条活路。”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用陈默的前途,来逼林晚就范。
林晚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这个自以为掌控一切的男人。她沉默了许久,久到宋庭远以为自己的威胁奏效了。
“宋先生,”林晚再次开口,声音里没有了刚才的锋利,只剩下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您怕了。”
宋庭远的瞳孔猛地一缩。
“您不是怕我毁了宋瑶的幸福,也不是怕陈默还不起那三个亿。”林晚一字一句,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他层层伪装下的内心,“您怕的是,脱离了您控制的陈默。您怕的是,一个一无所有,却拥有了自由和爱情的陈默,会比那个被您困在远风集团的陈默,更可怕。您怕他会东山再起,怕他会成为您真正的对手,怕他会亲手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所以您才要用这种方式,彻底摧毁他的意志,让他永远活在泥潭里,再也站不起来。”
宋庭远的脸色,终于变了。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您说完了吗?”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压抑的怒火。
“说完了。”林晚看着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却充满了胜利意味的微笑,“宋先生,谢谢您的茶。至于您的条件,恕我不能接受。因为我和您不一样,我从不交易我爱的人。”
说完,她再也没有丝毫留恋,转身拉开门,将那个被震惊和愤怒笼罩的男人,连同满室的茶香,一起关在了身后。
包厢内,宋庭远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端着茶杯的手,青筋暴起,微微颤抖。
他第一次发现,这场他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棋局,出现了一个他完全无法掌控的棋子。
而这颗棋子,足以,颠覆整个棋局。
走出茶馆,午后灼热的阳光刺得林晚眼睛发酸。她没有打车,而是沿着人行道一直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坚定而富有节奏,像在为自己擂响战鼓。
她给陈默打了个电话。
“我见了他。”林晚的声音平静无波。
电话那头的陈默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他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他为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