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着沁宝回屋，脱去外衣和鞋子，准备睡一会儿。
沁宝像个小布娃娃似的，任由她摆弄。
等母女俩一起钻进被窝时，沁宝看见顾长卫脚步轻轻走了进来。
唐年年是背对着外边躺下的，此时，她的眼里只有土坯墙，和一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的崽。
但她耳朵没聋。
她听见了脚步声，也听见了男人小心的关门声。
她知道顾长卫进来了。
可那又怎么样呢？
又不影响她带着孩子睡觉。
然而，沁宝一点也睡不着。
她小小的脑袋里，装着的全都是妈妈要和爸爸离婚的心事！
“妈妈，”沁宝抱紧唐年年的纤腰，“你能不能再给爸爸一些机会，别和他离婚？”
唐年年闭着眼睛装睡，拒绝回答小宝的问题。
沁宝嘟哝嘴，“妈妈我知道你没睡着，你听得见我说话！你你你……你就看在我今天配合你揭穿了买布大婶的阴谋的份上，别想着和爸爸离婚呗！我的功劳，都可以给他！”
顾长卫也不聋。
沁宝的窃窃私语，他听得一清二楚。
但他不明白的是，沁宝怎么帮着唐年年揭穿买布大婶的？
她这么点大的小鬼，难道还慧眼识人，能看出别人肚子里打什么算盘？
“好好好，知道了，我会给他机会的，快睡吧。”
唐年年怕放着这孩子再说下去，她们母女间那点秘密就全被她抖搂完了，赶紧不再装睡，哄着小家伙先闭上嘴。
王金儿买布这事，确实得亏有沁宝在。
当时沁宝就是被王金儿心里杂乱的心声给吵醒的。
她及时告诉了唐年年，唐年年这才有机会防备了一手。
经由此事，唐年年是更加珍惜沁宝了。
就是为了这小宝贝疙瘩，她也不会轻易和顾长卫离婚的。
……
唐年年的想法，顾长卫并不知情。
他伏案写报告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分心。
脑子里频频回忆起唐年年今天说话的一些片段。
尤其是她说，过得下去就过，过不下去就离的那一幕。
真心的？
那昨晚她半夜翻身起来，摁着他在炕上撑船摇奖桨又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一会儿一个样？
顾长卫手里的笔停了停。
在连队时，战友们坐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就有老兵提过一句话：
女人心，海底针，最能难倒英雄汉！
顾长卫此前不理解。
现在却深有体会。
身后的炕上传来一大一小的均匀呼吸声。
顾长卫仍然没有转身去看。
家里的椅子都老旧失修，动作一大，就会发出吱呀声。
容易吵醒她们娘俩。
他从长桌的一角拿过了红塑料外壳的牡丹花小圆镜，透过镜子观察着身后的情形。
唐年年搂着沁宝侧睡着，只留给他一个冷冰冰的后脑勺。
沁宝则睡得四仰八叉，小嘴微微张着，口水要掉不掉的。
顾长卫忍不住嘴角上扬。
营长平常和他们几个连长打趣时，常爱说，人间最美的事，无非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哪怕他结婚二十多年了，出任务时，看过了万千河山，也见识过全球各地的各色美人。
可他还是觉得，自己老家的小狗窝，是最踏实香甜，令人心驰神往的归处。
顾长卫过去只知道往外跑，向前冲，从未想过回头。
因为他以为他的归处还在远方。
但此时，看着安睡的唐年年和沁宝，他的心忽然像在葵花村生了根。
再提笔时，顾长卫下笔如游龙，行云流水，洋洋洒洒地写满了两页退伍申请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