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惜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轨迹,或有交叉、重叠时,就相聚;或在两处时,大家都各走一方了。三人安顿下来,却是在二楼的一个三人的舱室,这船不是本国营运的,却是和那国船,里面的布置和生活习俗大部都是和那式装扮,这下却是让亨亚日更早的接触到和那国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面目。亨亚日自然是见过和那人,也曾逛过和那人开办的店铺,对他们待人接物、言语习惯,甚至是说话间带有的和那国地方方言都有所耳闻,只是对他们的具体生活方面知道的很少。这却是补了一课,从这里或许可以窥得一斑,不过这显然也不是和那国寻常人家该有的日常模样。在上船的时候,亨亚日见多部分人要么着洋装,要么着和那式服饰,着华服长袍的人极少,而那极少之人往往气派又极大,一般也不屑理人,住的舱室也和人不同,刚一上船就不见了身影。
船在大海上航行,只需把舱室的门窗打开,自然就会有风吹过,而且在船上住有着的一桩好处是气温明显比地表上要低一些,人会感觉舒服不少。只是在此炎热的季节,除了南半球的较少的地方外,全球亦共此凉热。葛自澹打坐,亨亚日看书,谢明宇躺床上假寐,三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做的很用心。只谢明宇翻动身体的频次并不少,躺得算不得惬意,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还是近乡情怯的缘由,只这里离他的家乡还远的很。
亨亚日这回带的是史书和离高语通识读本,平时主要是读史,而且离高语在永兴里的家中也已经开始学起,已经有接近一周的样子。这中间除了葛自澹散步时会教他以外,谢明宇有时也会出言教亨亚日一些。难为的是谢明宇肯开口讲话,也难为亨亚日结结巴巴的离高语说得谢明宇能懂,除了需要时,用离高的语言说话之外,谢明宇其它的时候一律做哑巴。然幸好国语的字他认识的很多,教亨亚日那种表音意义的离高语能教的更加透彻,更能讲清其中的分别,故而亨亚日离高语上手的更容易的多,进步更比和那语还要快一些的。然两门语言和国语的联系都很紧密,所以亨亚日学习之中的难度也下降了很多,更何况还有自身过目难忘的天分加持。亨亚日也为了能和谢明宇偶然能说些话,读起那离高语通识读本的时候也格外的用工,通读本已经读完了大半,甚至能偶尔流利的写出一些来表达意思,差些的是言语发音上的练习,说的生疏,有些别扭和拗口。
三人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扰,不过桌子却是被亨亚日霸占了的,葛自澹和谢明宇很少动身过来索茶还是什么,一直到晚餐时间。几人出门的时候并未多准备,就是做着随遇而安的打算,在船上就吃船上的餐厅。再说在海上的行程也需要二三天的时间,几人也都是懒散的性子,稍备些零食还行,带那么一堆吃食的却无必要,况且葛、谢二人也是在和那国生活了段时间的,自然也没有习惯上的问题。
晚餐大家去了船上的餐厅,这和那式的餐厅和亨亚日平身所见又有不同,介于国洋之间,比国内的看起来洁净、整齐一些,烟火气稍淡,比之洋式,又沾染了不少熟悉的国味儿来。带着点好奇,带着点审视,亨亚日跟在葛、谢的身后,找了张桌子坐下。
侍者一边前来,一边说道:“欢迎大家的到来,几位先生,请问需要些什么?”并把餐单递给葛自澹。这侍者应该是个和那人,说的是和那语。葛自澹和亨亚日平日里是着洋装的,谢明宇习惯了两截短装,只这习惯国人和离高人都有,偏偏和那人却不多见,在和那国人眼里,这人是个外国人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且三人在餐桌上坐的情形也说明几人的关系比较亲近,而几人除了面相、气质不凡外,并没有显露的更多,只葛自澹才似是一行人中做主之角色,所以就把餐单给了他。对于侍者的看人眼光,三人都不甚在意,葛自澹把餐单接在手里并没有看,只用和那语随口要了几道菜式,又要了些清酒和主食,就又把餐单还给了侍者。这侍者从葛自澹的语言以及用餐的习惯上看,虽不晓得是否和那国人,至少对和那国的饮食是很了解的,而且要的餐点也基本上是茗都地区最常用的,所以在恭敬的答应好后,就离开了。
亨亚日看着这点餐的情形,也有些诧异,转头向四周看的时候,发现情况都差不多,这和国内的情况相比起来,差别是显然的。国内除非事先预定,出面招呼饮食的往往是主要人物的身边人,一人要大家,同桌最有地位的通常并不会做亲自点单这种事,而西洋餐厅则刚好相反,往往要先征得最有地位的人的意见后,才轮到其他人。当然这跟西洋人分餐习惯有很大关系,每人只选也只吃自己的那份,并不和他人混用,每个人只需要要自己的就可以。和那国则又是两种风格混杂,问询明显洋化,而用餐则还是混餐,同样存在一人要大家的现象。这虽然是饮食习惯,但也应该于文化背景有一定的关系,亨亚日对洋人的那些也仅仅停留在表面印象,所以也无从言说,只是留给了他这种朦朦胧胧的感觉罢了。
稍等了一会儿,餐点一应上齐,小酌的小酌,干饭的干饭,大家都沉默无声的把晚宴用完。在回舱室的路上,亨亚日并没有隐藏自己餐前所看到的情形的想法,只这会儿餐后散步的人多,磕磕绊绊的,船上路窄,也不大好走。于是他请教葛自澹道:“先生,我观刚刚和那国餐厅里的一些表现,总感觉他们在国内和西洋之间摇摆不定的,只看起来好像拧巴的很?”
葛自澹用和那语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们在和那国的境内时,就用和那语来说话,你也好尽快的适应、提高。”这话说完,才又接着用和那语说道:“你现在在读史,应该还没有读到中史,和那国是从千年前的中史时代就已经开始学习我们了。一开始是从学我国的礼仪、教化开始,慢慢的渗透到他们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最后形成了他的自有特色。也就是说他们从野蛮走向文明,我们是他的引路人,这当中形成的生活习惯、人情世故、文化理念、价值伦理等等的,既有消化吸收,又保留了一些它原有的特点,这是它的由来。只这百十年来,我们国家生病了,衰弱了,受人欺侮了,它又见得西洋强盛,又遣员去西洋学习,然后就又自上而下的推开他们从西洋学来的东西。可能是学习的时间短了一些,还在适应、调整的时候,所以你看着觉得似是有点拧巴,可能事实上也确实有些,只是比之以前,现在至少看起来娴熟得多了。”说完看了看谢明宇,谢明宇点了点头。
晚餐后散步的人有些多,他们也不好往着人堆里扎,就直接回了舱室。一边在屋内安坐,还一边继续聊着未完的话题。亨亚日说道:“看来他们这慕强的心理很强啊。”
葛自澹说道:“慕强是人类的天性,这个无可厚非。你要是想说恃强凌弱不好,那是教化的问题了。大家都慕强,不管是哪样,你们学生不也羡慕成绩好的吗?这也是一种典型意义上的慕强。另外,倘若你要说他们学习意识和意愿很强,或者危机意识强也是说的通的,可能会比慕强要来得更准确一些。”
亨亚日有些迟疑。他有些不解的问道:“先生,你讲学习意识强还好理解,只是危机意识又是什么意思呢?”
葛自澹说道:“居安思危这个成语你应当听说过吧?”
亨亚日点了点头。
“这个就是危机意识的源头。和那国和我们国家自然是很不相同的,你看国内的新闻纸上动辄就是蕞尔小国来形容它,你就知道它其实不大,不大指的是它的国土面积不太大,所有的地方都是由一个又一个的海岛组成,可能比很多地方普通意义上的岛要大上很多,但它最多也只是岛而已。岛上的天灾比较多,像是地震、台风、海啸、火山爆发等等这些,暴雨暴雪就不说了,年景都不大好,能够耕种的地方也不算多,靠出海打渔,风险太大不说,能养活的人也不太多,同样的,遇到不好的天,门都出不去,这还只是天灾。人祸方面,外在的早期就只有我国了,只是历史上我国几次准备征服它的时候,总是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几乎都未接仗就大败亏输的,也都未曾动过它的根本;而早些年的人祸是西洋人,只是他们归附得很好,又不是个好地方,所以算得上幸运的躲了过去,还借到了东风,发展了国力,不伤根本不说,还得了不小的便宜。至于它国内的事,和我们国家也差不多,由治及乱,又由乱及治,周而复始,其中血腥之事也是极多的。这应当是处在这种自然环境中,以及现在西洋人的坚船利炮已经开到了家门口的影响,他们自上而下,整体掉头西向,又在有了一个消化吸收后,本土化的过程,所以才有你现在看到的模样。其实这个本土化和以前相比,还是有改观的,只你年纪小,未曾见闻过,我和明宇也算是亲历者之二吧。”
这一番话,大出亨亚日的预料之外,他自己限于年纪和经历,对岛屿自然是没什么认识的,对国家、社会、地域、风土人情等等也只是一个模糊的概率,同样认识很少。葛自澹的这一番说自也是让他眼界大开,不管是地域上的,还是历史上的,对自己认识和理解事情看起来都是有很大帮助的,也难怪先生交给自己的第二项任务就是读史。地域和历史其实在学校的通识一科中都有提到过一些,但也只是让他们知道有那么一回事而已,还没有上升到具体了解的程度,当然这也是他们的年纪也不足以理解太复杂的事情。就如同说岛一样,书上只是讲是围在水中的一块陆地,但它并不会去讲这块陆地得有多大才能称之为岛,也并不会去讲礁石和大陆的区别,更何况地理上还有半岛的说法,这样一来会更加的复杂。而地域和历史之纷繁复杂,细究下来,永无止境,所以一国也往往只是以本国为主来稍微的详说一回,其它的多也泛泛而谈,甚至于编书者都未必有多深入的认识。
亨亚日随口说道:“他们总这样学来学去的,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