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牟哥……”黄琳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的颤音,“金戈……他……”她不敢问下去,只是死死盯着张牟,仿佛他是最后的审判者。
张牟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沉重得仿佛要把病房里所有的氧气都吸走。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这个动作,让黄琳眼前猛地一黑,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粉碎!
“火太大……二次坍塌太严重……”张牟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异常艰涩,“我们……只抢出了阿姨……爆炸点附近……清理极其困难……”他顿了顿,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深处,却猛地爆射出一簇令人心惊的、绝不屈服的光芒,斩钉截铁地补充道:“但是!琳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没找到,就绝不代表是坏结果!我以我这身警服发誓!戈娃他……很可能还活着!他命硬!阎王爷不敢收!他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们!我张牟就是把那片废墟翻个底朝天!把整个懋冈市掘地三尺!也一定会把他带回来!一定!”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狠厉,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黄琳濒临崩溃的心上!
还活着?金戈还可能活着?!
这突如其来的、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闪电般的可能,瞬间击中了黄琳!她猛地抬起头,空洞绝望的眼睛里,骤然被这微弱却无比灼热的希望点燃,爆发出惊人的光亮!她死死抓住张牟布满灰烬和细小伤口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真的?!张牟哥!你说真的?!他还活着?!他在哪里?!他在哪里啊?!”巨大的希望带来的冲击让她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比刚才的绝望颤抖得更甚。
“相信我!”张牟反手用力握住黄琳冰凉颤抖的手,传递着他铁一般的意志和信念,眼神锐利如刀,“现场有痕迹……有人活动的迹象!虽然混乱,但指向仓库后面!那里有个老旧的通风管道口……被炸塌的墙砖堵住了!消防的兄弟正在全力破拆!戈娃命大!他一定是从那里想办法脱身了!只是现在……只是现在暂时还没找到人!琳琳!你信我!我豁出这条命!也一定把兄弟给你带回来!”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
通风管道?脱身?暂时没找到?
巨大的希望和更深的恐惧交织缠绕,像两条冰冷的毒蛇,死死勒紧了黄琳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金戈中了枪啊!就算他当时没死,就算他挣扎着爬进了管道……他流了那么多血!他伤得那么重!外面又是谁开的枪?!是谁要置他于死地?!他现在在哪里?!是生是死?!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里疯狂翻涌、撕扯!刚刚被点燃的希望之光,在冰冷的现实和未知的恐惧面前,又开始剧烈地摇曳、黯淡。黄琳的身体在极度的情绪冲击下不受控制地痉挛着,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她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才勉强压制住喉咙里即将冲出的悲鸣。
“琳琳!琳琳你怎么样?”黄莨和张牟同时紧张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我没事……”黄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强迫自己大口呼吸,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尖锐的疼痛,却也让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可怜的清明。她必须撑住!为了妈妈,为了……那个生死未卜的爱人!
就在这时,病房门又被轻轻敲响。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一位护士走了进来。
“黄琳老师是吗?感觉怎么样?”医生例行公事地询问着,翻看着手里的病历夹,“外伤不算重,主要是惊吓过度和吸入性损伤,需要静养观察几天。”
护士则将一个透明的塑料文件袋递到黄莨面前:“黄老师家属?这是刚才学校那边派人送过来的,说是急件,要黄琳老师本人签收。”
黄莨疑惑地接过文件袋,看了一眼。文件袋上印着“懋冈市厦夂区第一高级中学”的红色抬头。他下意识地抽出了里面的东西——一张盖着鲜红学校公章的通知单。
“解……解聘通知??”黄莨看清上面的字,眼睛猛地瞪圆了,失声叫了出来!他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张薄薄的纸仿佛有千斤重!
“什么?!”张牟浓眉一拧,一步跨过去,劈手夺过通知单。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纸上的文字,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通知单上冰冷而官方的措辞清晰地写着:“黄琳老师:经查实,近期多名家长联合反映,你在教学过程中存在严重不当行为,包括但不限于宣扬不当言论、对学生进行不当引导、体罚学生等……鉴于情节严重,影响恶劣,严重违反我校教师行为规范及师德师风要求……经校务会紧急研究决定,即日起解除与你的聘用关系……”
“放他妈的屁!”张牟额头上青筋暴跳,捏着通知单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发出“咯咯”的轻响,那张纸在他手中瞬间被揉成了一团废纸!“哪个狗娘养的家长投诉?什么狗屁不当行为?!琳琳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不清楚?这他妈的落井下石!背后捅刀子!趁火打劫!”他愤怒的低吼在病房里回荡,震得空气都在嗡嗡作响。虽然极力克制,但那股冲天的怒火几乎要烧穿屋顶。
黄琳呆呆地坐在病床上,像一尊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泥塑木偶。她看着张牟手中那团被捏得变形的纸,看着父亲脸上难以置信的悲愤,耳朵里嗡嗡作响,张牟的怒吼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来,模糊不清。
解聘?失业?
这两个词像两块巨大的、冰冷的陨石,在她刚刚遭受过灭顶之灾、好不容易抓住一丝希望之光的心湖上,再次狠狠砸落!掀起滔天巨浪!
她的世界,在短短不到二十四小时内,彻底天翻地覆!挚爱生死不明,母亲躺在隔壁病房,而自己,为之付出了全部心血和热情、视为另一个战场的工作……竟也以如此不堪和荒谬的方式,向她关上了大门!
凭什么?!
为什么?!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绝望,混合着滔天的愤怒和不甘,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炸开!像沉寂的火山骤然喷发!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堤坝!
“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从黄琳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悲愤、冤屈和控诉!她猛地掀开身上的薄被,不顾一切地就要往床下冲!她要冲回学校!她要揪出那个投诉的家长!她要质问那些不分青红皂白就解聘她的校领导!她要撕碎这吃人的现实!
“琳琳!冷静!你不能去!”张牟眼疾手快,如同铁钳般一把将她死死按住。
“放开我!放开我啊!!”黄琳疯狂地挣扎着,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屈辱和愤怒,汹涌而出,“他们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我?!金戈生死不明……我妈还在病床上……他们就这样对我?!我的学生……我的讲台……那是我和金戈一起守护的地方啊!他们凭什么夺走它?!凭什么——!!”她哭喊着,撕打着,像一头受伤绝望的母兽,所有的委屈、恐惧、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琳琳!听我说!听哥说!”张牟用尽全身力气压制着她失控的身体,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穿透混乱的力量,“他们越是这样!你越不能倒下!想想金戈!想想他平时是怎么做的!想想他是怎么面对那些明枪暗箭的!你现在垮了!倒下了!谁去查清楚戈娃的下落?!谁去撕开那些躲在暗处放冷箭的混蛋的真面目?!琳琳!给我挺住!为了金戈!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们所有人!你必须给我站起来!像个战士一样站起来!”他的吼声如同惊雷,在黄琳混乱崩溃的脑海中炸响!
金戈……像个战士一样……
这几个字,像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瞬间击中了黄琳混乱的灵魂核心!
挣扎的动作猛地僵住。
眼前闪过金戈站在讲台上,脊梁挺得笔直,目光清澈而坚定,面对任何质疑和非议都从容不迫的样子。他曾经在办公室里,一边批改着作业,一边对她笑着说:“琳琳,讲台就是我们的阵地,站上去,就得有打硬仗的准备。怕什么?邪不压正!”他那温润却充满力量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在她耳边清晰地响起。
邪不压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