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抱着几乎瘫软的黄琳撞开出租屋的门,深秋的夜风裹着海水的咸腥和刺骨的寒凉,劈头盖脸地砸来!黄琳在他怀里抖得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呜咽被死死压在喉咙深处,只有滚烫的眼泪汹涌而出,瞬间濡湿了他胸前的衣料,那滚烫的温度灼得他心脏剧烈收缩!
“琳琳!看着我!”金戈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股劈开混沌的狠绝。他用力捧住黄琳冰凉的脸颊,迫使她那双被巨大恐惧攫住、几乎失去焦距的眼睛对上自己燃烧的视线,“妈在等我们!听见没有?她在等我们!现在不能垮!一秒都不能!”
他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带着黄琳冲向楼下那辆停在阴影里的黑色轿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锐响,车子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撕开浓稠的夜幕!引擎的咆哮在死寂的街道上疯狂回荡,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后视镜里,出租屋那扇洞开的门如同一个绝望的黑口,迅速被甩远、吞噬。
“养老院…旧仓库…”黄琳蜷缩在副驾上,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着,身体筛糠般颤抖。母亲龙珠慈祥带笑的脸庞和电话里那个冰冷恶毒的声音在脑海中疯狂撕扯、重叠!她死死抓住金戈的手臂,指甲隔着薄薄的衣袖深陷进他的皮肉里,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金戈…我怕…他们会对妈…”
“他们不敢!”金戈目视前方,下颌绷紧如钢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狠狠碾磨出来,带着血腥气,“他们的目标是我!是我们正在做的事!拿妈威胁,就是想逼我们停手!琳琳,信我!”他猛打方向盘,车子一个惊险的甩尾,拐入通往滨海镇养老院方向的偏僻公路。路灯昏黄的光线断断续续,在挡风玻璃上投下飞速变幻的、扭曲的光斑,如同鬼魅在窥探。车窗外,黑暗无边无际,只有车轮碾过粗糙路面的单调噪音,沉重地敲打着紧绷到极致的心弦。
手机铃声在死寂的车厢里骤然炸响!尖锐得如同催命符!黄琳像受惊的兔子猛地一弹!金戈眼神一厉,看也没看直接划开接听,同时按下了免提!
“金戈老师?车开得很快嘛。”依旧是那个冰冷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男声,慢条斯理,甚至带着一丝令人作呕的笑意,“不过,我劝你们还是慢一点好。夜路危险,尤其是……养老院后面的那条路,坑坑洼洼,不小心翻下去,啧啧……”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留下充满恶意的空白。
“我妈呢?!”黄琳再也忍不住,对着手机嘶声哭喊出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们把我妈怎么样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黄老师别激动。”那声音虚伪地安抚着,随即语调陡然变得森寒,“我们老板说了,很简单。金戈老师,立刻停下你那套不知天高地厚的‘改革’,明天就向学校提交辞呈,滚出厦夂一中!还有,你手里那份关于某些‘特殊’经费流向的‘小报告’,原封不动地交出来!然后嘛……你们俩,有多远滚多远,永远别再回来!”
对方终于图穷匕见!金戈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果然是为了这个!为了堵住他的嘴,为了保住那些见不得光的肮脏利益!
“听着,”金戈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又裹着火,“东西,可以谈!但我要立刻!马上!听到龙珠阿姨的声音!确保她安然无恙!否则,你们什么都别想拿到!”他必须确认人质的安全!这是底线!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没料到金戈在这种绝对劣势下还敢提条件。随即,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接着,一个极力压抑着恐惧、努力保持镇定的熟悉女声断断续续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琳琳……小戈……别……别管我!他们人很多……有刀!千万别来……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和重物碰撞的闷响后,龙珠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冰冷男声得意的狞笑:“听见了?老太太精神还不错。不过,金戈老师,我的耐心有限。半小时!只给你们半小时!带着我们要的东西,一个人!记住,是一个人!到旧仓库东边那个最大的废油罐下面!要是敢报警……或者耍花样……”他阴恻恻地笑着,“就等着给老太太收尸吧!哦,对了,我们的人,可一直‘看’着你们呢!别想玩什么花招!嘟…嘟…嘟…”
忙音再次如同丧钟般响起!
“妈——!”黄琳崩溃地捂住脸,压抑的痛哭从指缝中溢出,绝望得令人心碎。
“一个人……半小时……”金戈猛地一踩刹车!车子在空旷的公路边发出刺耳的尖叫停住!巨大的惯性让两人都狠狠向前冲了一下!他伏在方向盘上,胸口剧烈起伏,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愤怒的火焰几乎要烧穿他的理智!对方不仅以母亲相胁,还要求他孤身赴险!这摆明了是要彻底除掉他这个眼中钉!去了,九死一生!不去……龙珠阿姨必死无疑!琳琳会恨他一辈子!他自己也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时间!像烧红的沙漏,每一粒沙子落下都烫得灵魂滋滋作响!冷汗沿着金戈的鬓角滑下,滴落在紧握方向盘的手背上。他该怎么办?!
“金戈……不能去!绝对不能一个人去!”黄琳抬起泪痕狼藉的脸,眼中充满了惊惧,死死抓住他的胳膊,“那是送死!他们就是要你的命!我们……我们报警!对!报警!”她手忙脚乱地去翻自己的包找手机。
“琳琳!”金戈一把按住她冰冷颤抖的手,眼神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和决绝,“来不及了!从这里到最近的派出所,再等他们调集人手部署……半小时根本不够!而且……”他猛地抬手指向车窗外远处一片高耸的废弃水塔轮廓,声音压抑到极点,“你看到那个方向了吗?刚才通话时,那里有反光镜片的闪光!一闪而过!他们的人,就在高处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皮底下!报警的动静,瞒不住!他们真会撕票的!”
“那怎么办?!难道……难道就看着妈……”黄琳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巨大的无助感几乎要将她吞噬。
死局!似乎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金戈闭上眼,深深地、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咸腥的空气灌入肺腑,却无法浇灭心头那团焚心的烈焰!重生……重生!上天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难道就是为了让他再次眼睁睁看着至亲至爱陷入绝境而无能为力吗?!不!绝不!前世懵懂无知,错过了太多,辜负了太多!这一世,他拼尽所有,就是为了守护!守护他的学生,守护他的理想,守护他视若生命的爱人!守护她所珍视的一切!
一股孤注一掷的决绝,如同沉寂火山下奔涌的岩浆,轰然冲垮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他猛地睁开眼!眼底燃烧的光芒,锐利得足以刺破这最深的黑暗!那光芒里,没有退缩,只有背水一战的疯狂和守护到底的执念!
他迅速拿出自己的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他坚毅的侧脸。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跳动,编辑了一条极其简短的加密信息。收件人——张牟!他的亲哥哥!一个值得托付生命的人民警察!信息内容只有两个冰冷的坐标数字和一个血红色的感叹号!那是他凭借前世模糊记忆和对这片区域地形的熟悉,推测出的、最可能避开对方高空监视的、旧仓库后方一处极其隐蔽的荒滩登陆点!这是他唯一的、渺茫的、寄予了全部希望的暗棋!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金戈立刻删除了发送记录,将手机塞回口袋。他转过头,双手用力捧住黄琳泪痕交错的脸颊,指腹擦去她滚烫的泪水,眼神凝重如磐石,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惊涛的力量:
“琳琳,听我说!我进去!我去换妈出来!你留在车里,锁好车门!无论发生什么,听到什么,绝对!绝对不要下车!”看到黄琳惊恐地想要反驳,他加重语气,斩钉截铁,“这是唯一的机会!相信我!琳琳!你留在外面,就是我最关键的后援!还记得我们高中时玩过的那个‘信号’吗?那个只有我们俩懂的暗号!如果我……”他喉头哽了一下,随即眼神更加锐利,“如果我需要你行动,我会喊那句话!明白吗?!只有你能听懂!只有你!能救我!”
高中时代……那个无忧无虑的午后……两人偷偷溜到学校后山,对着空旷的山谷约定好的、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求救暗语……黄琳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看着金戈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信任和托付,看着他瞳孔深处那份为了她和母亲甘愿赴汤蹈火的决绝,所有的恐惧和劝阻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汹涌的心痛和一种近乎悲壮的信任!她用力地、狠狠地点了点头!牙齿深深咬进下唇,尝到了咸涩的血腥味!
“好……”她哽咽着,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我等你……和妈……一起出来!”
金戈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然后,他猛地推开车门!冰冷狂暴的夜风瞬间灌入!他最后看了黄琳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千言万语,包含了前世今生所有的眷恋和不舍,最终化为一个无声的、沉重的承诺。他毅然转身,砰地关上车门!
“锁好!”他的吼声穿透车窗!
黄琳颤抖着按下中控锁,咔哒一声轻响,却如同命运落下的沉重枷锁。她死死扒在车窗上,看着金戈那高大却显得无比孤勇的身影,毫不犹豫地、一步一步地,走进前方那片被巨大废弃油罐和扭曲钢铁支架所构成的、如同史前巨兽骸骨般的阴影深处!那里,只有死寂!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金戈的身影很快被浓重的黑暗彻底吞没。
时间,在黄琳窒息般的等待中,被无限拉长、扭曲。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带来尖锐的疼痛。她死死盯着金戈消失的方向,眼睛酸涩肿胀也不敢眨一下。风穿过废弃钢铁结构的缝隙,发出呜呜咽咽如同鬼哭般的尖啸,更加阴森。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凄厉的野狗吠叫,划破死寂,又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突然!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响,猛地从仓库深处炸开!像是沉重的金属巨物狠狠砸在水泥地上!震得连黄琳所在的车身都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紧接着,是几声短促而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叫!划破夜空!
“啊——!”
“呃啊!”
黄琳的心脏骤然停跳!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是金戈!一定是金戈!出事了!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
就在她魂飞魄散、几乎要不顾一切推开车门冲出去的瞬间!
一个嘶哑的、带着血腥气和无边愤怒的咆哮,如同受伤雄狮的怒吼,猛地撕裂了仓库里那片令人窒息的死寂!那声音,充满了狂怒和一种玉石俱焚的惨烈!正是金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