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正在给“暗香色”的料子掸雪,闻言动作顿了顿,随即继续手里的活计,声音却轻了些:“让他做吧,兰草比长命锁更耐看。”
苏微知道,这是他能给沈砚安的,最体面的认可。有些过往不必纠缠,有些传承却该延续,就像老槐树上的新枝,带着旧痕,却总能长出新的风景。
夜里,雪下得紧了,染坊的窗玻璃上结了层冰花,像幅天然的岁朝图。沈明在账房核对京城的订单,阿竹趴在灯下给“暗香色”的帕子绣梅花,针脚比上次稳了许多,只是冻得时不时往手心里呵气。沈砚靠在竹椅上,苏微坐在他脚边,给他敷着秦掌柜新配的止痛膏。
“明儿的聘礼,得加两匹‘暗香色’。”沈砚忽然开口,药膏的清凉混着他身上的梅香,像雪天里的一阵风,“陈小姐喜欢素净,这颜色配她正好。”
沈明的耳尖瞬间红了,手里的算盘珠子啪嗒掉了一颗,却没反驳。苏微笑着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再让阿竹绣几对梅兰并蒂的荷包,喜庆又不俗气。”
阿竹连忙应着,忽然问:“三爷爷,您当年给苏姐姐送聘礼时,送的什么?”
沈砚的脸微微发烫,苏微笑着替他答:“就一块染坏的蓝印花布,还有他亲手雕的白玉兰簪,却比什么金银珠宝都金贵。”
沈砚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布传过来:“是我这辈子送过的,最好的礼。”
元启十三年的冬夜,染坊的灯亮到很晚。“暗香色”的样布挂在窗前,被雪光映得泛着紫褐,像朵藏在雪里的梅。苏微看着沈砚渐沉的睡颜,他的眉头还微微皱着,许是还在琢磨给京城的“岁朝图”配什么纹样,右手却无意识地攥着她的衣角,像怕被雪夜卷走。
她轻轻抽出衣角,给她掖好被角,目光落在案上的染谱。“暗香色”那页的空白处,沈砚用左手画了株雪中的梅,旁边写着:“梅有傲骨,却向暖开,如人。”
苏微忽然觉得,元启十三年的冬天,是真的暖。暖在炭火的红里,暖在“暗香色”的布上,暖在身边人攥紧的手心里,暖在那些藏在岁月褶皱里的,不肯凉下去的念想里。
窗外的雪还在下,却冻不住染坊的热气,冻不住案上的灯火,更冻不住那句没说出口的话——
有你在,再冷的雪夜,也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