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远眼角带笑,用嘴把酒液渡过来,大部分都顺着嘴角流出去了,然而仍然有一小部分渗进了薛凉月紧锁的牙关里……薛凉月伸手狠狠将他推开,翻身坐起,别过头去,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莫远被推了个踉跄,看着薛凉月微红的眼眶,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起来,他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小孩子看见了什么好玩的玩具,薛凉月捂着嘴瞪他一眼,气得说不出任何话。
莫远笑完了,把酒随手一扔,噼里啪啦碎的很干净,他再次凑近薛凉月的耳畔,手搭到他的肩膀上,“给你看个更好玩的。”
薛凉月正想再次推开他,忽然,一股磅礴的内力从肩髎穴猛然灌入,顺着奇经八脉下至丹田,摧枯拉朽般将薛凉月本就受了伤的经脉毁了个七七八八。
薛凉月瞳孔一缩,只感觉当胸被砸了个千金的铁锤,顿时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
莫远挺直身子,伸手扶住晕倒的薛凉月,将他轻轻放在床上,唇角的笑意渐渐消散,眸中一片冷漠,似在审视。
片刻后,他走出了门,冲院内守夜的少女道:“去给为师弄一盆水来。”
少女看了他一眼,拿起盆走到井边,给他打来水,轻叹一声,道:“师父,您这样,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莫远抱剑靠在门边,抬头看天,月上房檐,光凉如水,他轻声问道:“你看他像薛凉月吗?”
少女摇头道:“我看不像。”
“我看也不像。”莫远说,“薛凉月五年前卸甲出江湖时,设计了好几个行踪诡异的假身份,那群假身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被人当成了挡箭牌。谁知道这个是不是呢?”
少女将打好的水放在井檐上。
莫远走下台阶,将十指浸在水中,慢慢的一根根擦洗干净,“薛凉月曾练过一个心法,叫小天圆术,传闻可以隐蔽内力,任何高手也察觉不出……它还有一个妙处,就是可以修复损伤的经脉。”
“这个‘颜容’身上我探不出内力,只好斗胆把他的经脉断了,试一试他到底死不死。”莫远眯了眯眼,语气平静。
少女诚恳道:“师父,你真的不是人。”
莫远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莫远洗完了手,甩干净水珠,扭头正色道:“为师有要事出门一趟,不出意外,明日午时左右能回来。你看着他,莫让他跑了——但切记不要靠近他三尺以内。”
少女点点头。
男人纵身一跃,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第4章 逃走
薛凉月的梦是一片混沌,如天地未开,万物隐匿与虚无中,他试图让自己的意识变成一尾游鱼,在粘稠的混沌中慢慢潜入更深处,慢慢的,在意识的最底层,他看见了一豆萤火般的光。
那是一盏灯。
随着薛凉月意识的慢慢靠近,那盏灯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他清楚地看见灯罩上,绘有长蛇状生物,狰狞又可怖。
惨白的光下映出一张苍白的少年面庞,大约十二三岁,五官精致如画,眼尾微垂显得温柔而含蓄,他身上穿着暗红色的窄袖长袍,胸口上一弧弯月锋利如刀,颜色是与灯光一样的惨白。
“喝下去。”
黑暗中有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光线更亮了些,少年身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张桌子的轮廓,他顺从地端起桌上的一个碗,凑到唇边,碗中是黑色的液体,不知是因为本身就是黑色,还是因为环境的昏暗。
周围鬼影绰绰,私语声窸窸窣窣,如虫豸爬行,让人听了脊背发凉。
“这就是药人?”
“没错,这一只,炼制已经进行到第三个周天了,小心点,这玩意浑身是毒,碰一下掉一层皮!”
“老天啊,这样还活着呢……不如死了快活。”
“……”
不如死了快活……
不如,死了快活……
……
薛凉月悠悠醒转,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红色蚊帐,纱帘放下,随风轻轻晃动,红纱背后,是哪怕被装饰过还是很破旧的木屋,酒香依旧在空气中飘荡,屋外,不知名的鸟儿婉转啼鸣,清脆入耳。
薛凉月抬手遮住脸,感觉浑身一抽一抽地疼痛,昨夜的记忆逐渐回笼,心中后悔不迭。
他大意了。
江湖里哪有什么好人,他在江南的杏花雨里把骨头泡懒了,果然师无夜说的对,人在江湖飘,万不可目中无人,第一次被莫远打晕就算了,后面明明有无数次机会杀了他或是逃走,自己偏懒得动。
现在好了,内功被废了,别说杀这个至少在剑心境的莫远,就是应付追兵都有些吃力。
“咳咳咳……”
薛凉月偏头咳出一口血,扶着床头慢慢坐起来,挑开纱帐,越过大开的房门,看见院中一个人,正是昨天那个少女,仍是在扫地。
“你师父呢?”薛凉月走到屋檐下,朝那边问道。
少女闻言抬眼看过来,仍旧是面无表情,答:“不知道。师娘,你饿了吗?”
薛凉月倚在门边,矜持地点点头,少女放下扫帚,进了东屋,片刻后,端着一碗清粥并两样小菜,走了出来,放在那三条腿的木桌上。
薛凉月又蹙起了眉,“我说,你们师徒二人抢了我的玉佩,少说换了几百两银子,就给我吃这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