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待要再说,忽觉周身发寒,往旁边一看,是陆淮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似乎带着刀子,她一惊之下差点咬了舌头。
赵棠棠一直低垂着头,此时方才抬起,陆淮川也是才看清她的模样。她的眼睛像泉水一样透亮,胖胖的小脸衬得五官小巧,嘴唇不点而朱,肌肤白皙如雪,圆圆的脸蛋泛起红晕,鼻子一皱,大颗大颗的眼泪像珍珠一样滚落下来。
“姐姐,妹妹自打从屋子里出来,不曾说过一句话,敢问我错在何处?妹妹碍了姐姐的眼,便是连站着都是错的……”
初开口,声音柔柔绵绵,就差把“欺负人”三个字刻在赵招娣脸上了。
“你!”赵招娣一跺脚,“你又装乖!”
“胖证明我心中开阔,心宽体胖。跛脚更非他本人所愿,烽烟无情,去的战场有命回来已是不易,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嘲笑军人实在不该!”
声音轻轻柔柔,陆淮川听在耳中,手中搪瓷杯里的水却被震得一颤,漾起波纹。
来之前他娘对他苦口婆心:“你残了媒婆都不上门了,也难怪,家家都重视劳动力,赵家这个姑娘若不嫌你瘸,你可要把握住啊!若是进了城,农村出身还残疾,就更不容易找了。”
他打定主意大不了一辈子不结婚,也必须要找个情投意合的,否则怎么过一辈子?在部队长年身居高位,再到负伤退伍,他经历了极大的心理落差,更不可能随便找个女人结婚。再次打量赵棠棠,她说的那番话若是发自内心的,倒不失为知己。
周婶儿砸吧砸吧嘴:“这说的都是啥鬼话呀!”
“母亲,坐到这里就是我们赵家的客人,如今有外人出言不逊,而我们赵家人不制止,传出去就是咱们家招待不周了。”赵棠棠依旧柔柔地道。
“啥?”赵母一知半解,可转念就寻思过味儿来,小陆今天要是在这受了气,亲事没成,以后哪还有媒人给他家女儿介绍对象?
“她周婶儿,你该回家喂猪了吧?我这老远都听见你家猪饿得嗷嗷叫了!”赵母道。
这是摆明赶人了,周婶儿嘴一撇:“你家这热闹我还不稀罕看呢,以后求我都不来了!”
哼了一声,揣兜里一把瓜子愤愤地走了。
人群都指着周婶儿笑,忽有一人道:“看把棠棠委屈的!招娣,人家棠棠一句话都没说,你怪棠棠干嘛?”
“就是,棠棠是多老实本分的孩子啊!”
风向马上就变了,再也没人说赵招娣像挂历上的明星了。
众人目光都集中到委屈巴巴的赵棠棠身上。
“棠棠,你这白衬衫在哪买的啊?我在供销社没看到衣领上带花的衬衫呢?可真漂亮!是你自己绣的吧?”
赵母也纳闷,这是她新买的那件吗?是不是买的时候没看仔细?不记得有花啊。
赵招娣冷哼了一声,撇嘴道:“她订个扣子都能扎破手指头,还会绣花?”
赵母忙道:“就是在供销社买的。”
众人都说改天要去供销社找一找这样的衬衫。
英子离得近,抚摸着赵棠棠的衣领,羡慕道:“真好看!”
“是我绣的,”赵棠棠小声道,“改天我给你绣一个,谢你帮我出头!”
她朝英子眨了眨眼睛,英子笑起来。
陆淮川听力极好,看着她们,嘴角弯起一丝弧度,她外表柔弱,内在却勇敢,在他受辱的时候出言维护了他。赵棠棠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向他看过去,眼神不经意地碰撞到一处,赵棠棠忙回过头,脸已经红了。她平复了好久才静下心来,这一眼,只觉得他的眼睛锐利如鹰隼,又清澈如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