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视线落在苏子轩脸上。
“现在,算算‘不孝’的成本。”
苏子轩的脸颊肌肉猛地一跳。
秦望舒的视线又转向苏沐雪。
“再假设,苏家子弟,因‘忤逆不孝’的丑闻,败坏门风。苏家在京城有三十六家绸缎庄,主顾是高门贵妇。丑闻一出,生意下跌五成。”
“一家铺子,月盈利两百两,跌五成,亏一百两。三十六家,一个月,亏损三千六百两白银。”
三千六百两!
这个数字可不是小数目!
学堂里死一般寂静。
秦望舒的声音继续响起,不带一丝起伏。
“这三千六百两,是七百多名绣娘、织工、伙计的月钱。生意亏损,就要辞退三百人。三百个家庭,一夜断了生计。”
“三百个家庭,儿子去偷,女儿被卖。京城治安变差,朝廷税收减少。苏家积攒的声望,毁于一旦。”
“这是一个足以动摇家族根基的巨大亏损。”
“啪!”
秦望舒合上了账册。
那声音惊得好几个人一哆嗦。
“现在,我再问一遍。”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孝经》与《法典》,孰轻孰重?”
她不等回答,直接宣布了那个惊雷般的结论。
“法典,是保护家族资产的底线!”
“而孝道,只是让资产增值的手段之一。”
“当一个手段,开始威胁到底线时,这个手段,就必须被清除!”
话音落下。
满堂死寂。
所有“之乎者也”的圣贤高墙,被这赤裸裸的“成本论”,砸了个粉碎。
“你……你……”
苏子轩指着她,手指抖得筛糠一样,嘴唇哆嗦了半天,只挤出几个字。
“你……满身铜臭!玷污圣贤!”
他吼叫着,却悲哀地发现,自己无法反驳那冰冷的数字。
另一边,苏沐雪的脸,早已没有一丝血色。秦望舒的话像一把重锤,砸碎了她从小建立的那个黑白分明的世界。
她觉得秦望舒冷血,可她又无法否认,她说的,也有道理。
讲台上,孔夫子死死盯着秦望舒,脸上的肌肉扭曲着。
他一生所学的圣人之言,他引以为傲的道德准则,在这一刻,被一个女娃用一本账册,践踏得一文不值。
“哐当——”
一声脆响。
他手里的戒尺,脱手而出,掉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窗外,一直靠着树看戏的苏晚星,不知何时已经站直了身体。
他手里那根晃悠悠的狗尾巴草,也停了。
他看着秦望舒,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第一次完全消失。
那是一种猎人看到同类时,才有的审视和警惕。
就在这片几乎凝固的死寂中。
苏沐雪动了。
她推开面前的桌案,一步步,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她穿过一张张呆滞的脸,无视所有人惊愕的目光,径直走到了秦望舒面前。
然后在全场倒抽冷气的声音中,她对着秦望舒,深深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学堂内,针落可闻。
苏沐雪抬起头,那双总是温婉善良的眸子里,写满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挣扎。
她的声音在发颤,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文阁。
“秦姑娘,你说的……或许是对的。”
她停顿了一下,问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那请问,若家族的‘底线’本身就是错的,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