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仪端坐在上首,手中端着一杯尚在冒着热气的茶,却一口未动。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杯盖一下一下地撇着浮沫,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像小锤子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终于,一个胆子小些的丫鬟承受不住这种无形的压力,身体开始发抖。
苏令仪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你先说。”
那丫鬟吓得一个哆嗦,连忙磕头。
“回……回二小姐,奴婢……奴婢当时离得远,只……只看到望舒小姐和大小姐在争吵,然后……然后大小姐就掉进水里了……”
“争吵?”
苏令仪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为了什么事争吵?”
“望舒小姐说……说……说大小姐偷了她的珠钗!”
“沈姑娘当时站在一旁,脸色惨白……一句话也不敢说”
“后来……后来大小姐反驳望舒小姐诬陷,两人就争执起来……”
另一个小厮赶紧补充道:“是的,二小姐!当时望舒小姐说得十分难听”
“大小姐气不过,质问她为何血口喷人……谁知……谁知望舒小姐突然就动手了!”
苏令仪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动手?”
“她是怎么动手的?你们看清楚了?”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回忆着当时的场景。
“望舒小姐好像……是想打大小姐的耳光……”
“不对不对,我看着像是要去抓大小姐的头发!”
“你们都看错了!她是想去推大小姐!”
下人们七嘴八舌,描述的细节却混乱不堪。
苏令仪的眉头微微蹙起。
她冷冷地扫视了一圈跪在地上的人,声音陡然转厉。
“够了!”
“一群没用的东西!连主子是怎么动手的都说不清楚,苏家养你们何用?”
下人们顿时噤若寒蝉,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求饶。
“二小姐饶命!二小姐饶命!”
苏令仪没有理会他们的求饶,她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点。
所有人都说秦望舒“想”做什么,却没人说清她“做”了什么。
这说明,那个丫头的动作,快到让人看不清,或者说,充满了迷惑性。
“后来呢?”
她继续问道。
“大小姐落水之后,秦望舒是什么反应?”
一个丫鬟颤巍巍地回答:“她……她没反应,就站在那里看着。”
“家主出现后呢?”
“家主出现后,她……她就说是沈姑娘推的大小姐……”
苏令仪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好一个秦望舒。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既让云溪吃了亏,又顺手把沈清柔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一起拉下了水,还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这等心计,这等手段,哪里像一个十三岁的少女?
那个沈清柔,在这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她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瑟瑟发抖的下人。
抬步向外走去。
贴身嬷嬷连忙跟上,小声问道:“二小姐,我们现在……是去兰园吗?”
苏令仪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自然。”
她倒要去亲眼看看,这个被父亲捧在手心里的养孙女,究竟长了怎样一颗七窍玲珑心。
她苏令仪的女儿,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拿来当垫脚石的。
今天,她就要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知道,什么是苏家真正的规矩!
她带着满身的寒意,大步走出菊园。
然而,刚踏出院门,一个穿着青灰色长衫的身影,便如同一尊雕像般,静静地挡在了她的面前。
是苏白。
苏家家主苏临渊的长随。
苏令仪的脚步一顿,眼中的厉色收敛了几分。
“苏白管事。”
苏白微微躬身,姿态恭敬,语气却平稳无波,不带一丝情绪。
“二小姐。”
“家主请您去霁月阁一趟。”
霁月阁。
苏令仪的怒火瞬间被浇灭了一半。
那是父亲的居所,是整个苏家的权力中心。
没有父亲的传召,便是各房的主君,也不得擅入。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恢复了那副端庄得体的贵妇模样。
“有劳苏白管事带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