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了指身后堆好的一批物资:“早上刚从仓库里搬出来的,这全是给西坪准备的支农物资,你清点一下?”
老周看着眼前的景象,嗓子眼像堵了团:
二十袋面粉和大米整整齐齐摞在一起,旁边是五桶菜油、两箱子盐和味精等调味料,最边上还堆着些箱子,看起来里面放了饼干之类的点心。
可谓全是平日里他们大队老百姓接触不到的好东西。
“这、这也太多了,钱主任,太多了吧。”老周感觉喉咙发干。
他不是个很容易感动的人,但与钱进在一起,总能被对方的行为感动。
真情实意最能动人心情。
“不多,”钱进笑着说,“第一是马德福过去欠西坪的,咱们得慢慢补上。”
“第二是我这次从市里拉来赞助,只讲规矩不讲人情。”
“物资是赞助给五保户家庭和军烈属家庭的,你们大队这样的家庭最多,给你们的物资也最多。”
钱进开始往拖拉机上搬货。
老周看着坐在拖拉机上的周林辰怒了:“你是市领导?钱主任下手了,你他娘在上面看戏?”
周林辰是惊呆了:“钱主任怎么亲自下手呀?我草,我草!”
金海看到赶紧过来干活,他干的更是殷勤。
老周从他手里抢过袋子:“金保管,你歇着你歇着,这是我们大队的活……”
金海压低声音:“哪有你们大队我们单位的区别?这都是我们该干的活。”
“钱主任昨晚开了全体会议,把二级分销站的人全叫来了,他说以后谁再敢刁难社员,就撤谁的职。”
“他还说了,以后他在供销社门口要挂个意见箱,谁对我们供销社任何人的工作有意见都可以提,他会第一时间追究责任。”
“该撤职的撤职,该处分的处分,绝不姑息。”
“如果是他自己犯错,他会给上级单位写检查自请处分!”
说着他朝钱进的方向努了努嘴,声音更低:“钱主任吐口唾沫是个钉子,他对我们动真格的。”
货装完,钱进走了过来:“老周,咱们出发吧?”
他指了指拖拉机车斗:“我坐你们的拖拉机走,正好看看沿途的春耕情况。”
老周脱下衣服给他垫在尿素袋子上。
钱进已经自己找了个角落直接坐在了车斗铁皮上,腰靠在摞起来的尿素袋上。
昨晚要了亲命。
腰酸。
雨后的山路泥泞不堪,拖拉机‘突突突’地喘着粗气往西坪大队爬。
山风夹着泥土的腥甜扑面而来,远处的山峦还裹着薄雾,像未醒透的少女披着轻纱。
向阳的山坡上,野杏开得正盛,粉白的瓣上还挂着昨夜的雨珠,在晨光中晶莹剔透。
山涧里的溪水涨了,哗啦啦地冲刷着鹅卵石。几只山雀从灌木丛中惊起,翅膀掠过新发的嫩叶,抖落一串水珠。
随着拖拉机进入山地,路更难走了,风景却更秀丽了。
钱进深深吸了口气,空气里满是松针和腐殖土的清香。
拖拉机转过一个山坳,整片梯田突然扑入眼帘。
层层迭迭的田埂像大地的指纹,刚返青的麦苗在风中泛起细碎的波纹。
钱进知道自己不是来踏春的,而是来调研的,所以山田出现他就关注田地情况。
西坪的田地比想象中还要贫瘠。
拖拉机驶过一片坡地,钱进看见田块被分割得七零八落,有些巴掌大的地块上,社员们正弯腰点种。
黄土裸露的地方在漫山遍野的翠绿中像补丁一样刺眼,几头瘦骨嶙峋的老黄牛在田埂上慢吞吞地嚼着刚冒头的草芽。
“钱主任,前面就到大队部了。”开拖拉机的周林辰指着远处。
山峦土路两边开始出现房屋。
房屋都很简陋甚至破损,一般是山坡上围着一座灰瓦房用石头摞墙圈出个院子,厢房多是木头房屋,建的很小。
西坪山的风景很好,却多是灌木和草,树木其实不多。
灌木草无法转化为经济效益,这就导致老百姓没法靠山吃山。
倒是家家户户在房前屋后会种树,柳树杨树老槐树,反正都已经抽出嫩芽乃至长出绿叶。
更远处,十几个社员正在麦田里除草,草帽在绿浪间起起伏伏,像漂浮的莲叶。